第75章

  额头上的蛊纹此刻正侵蚀着自己的脸,韩轲痛苦到五官都皱了起来,脸部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比烈火更加疼痛。他嘶吼一声,看着李从歌、段十三、方弛豫狠戾的神情,又看着身后站着的神机营的全部玄甲兵,皆都对自己露出厌恶的神情,内心绝望到跌落谷底。然而跌落谷底之后重生的情绪,则是更多的不管不顾,是疯狂,是杀戮,是残忍。
  “好!”韩轲捂住自己的脸,他声音嘶哑,“到最后关头,你们都不相信我,怪我相信你们这么多年,帮你们神机营说话这么多年。神机营的历史是我一手写的,朝廷不肯给李从歌立墓,我便用我的文字和记忆为李从歌铸就了一座丰碑——到头来,你们谁都不信任我,把我当成千古罪人!”
  “然而这千古罪人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吗?我韩轲就是韩天承,我不当千古罪人,我要名留青史,名垂千秋,我要让后人都赞颂我的功德,夸奖我的成就,让他们知道韩轲就是韩天承,韩天承就是韩轲!”韩轲将手放下,掌心上沾染上不少的鲜血。眼睛正不断地往下流着鲜血,鼻子也不断流血,就连嘴巴,每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会喷出鲜红的液体。
  然而这些,韩轲都不在乎了,他成为了真正的浴血修罗,不管诸天神佛。他挥舞起手中的晷景刀,飞快地朝着李从歌、段十三和方弛豫奔去,刀锋扫过,这三个幻影又变成了自己的爹娘。然而当韩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刀锋已经扫过爹娘,爹娘的鲜血再次淋到自己的头上。
  他又想起戚风明的那些话。
  他已经无力反驳了。
  “你用你爹娘送你的刀,杀了你的爹娘。”
  “现在你还敢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场景倏然变化,眼前的熠熠生辉的神台不见了,雨水从天空而降,降到了他的四周,来往都是百姓常人,唯有他一人,正低着头站在雨中。
  “这人是谁啊?”
  “他好惨啊!”
  “惹谁不好啊,干嘛惹桓玄侯......”
  “这人莫非是近日流传的那位‘通敌叛国’的韩天承吧?”
  “跪下!”
  “让这位韩天承自己跪下!”
  “侯爷叫你跪下,你就得听侯爷的话!”
  “是啊是啊,叫你跪下就跪下,哪来那么多事。”
  “这浑身上下都是肮脏的,事儿还那么多,以为自己是谁啊!”
  “通敌叛国还有理了?”
  没有!才没有“通敌叛国”!
  韩轲猛然抬头,他对着那些常人百姓嘶吼道:“让我跪下?这不公平!”
  “你说得公平,何为公平?”戚风明扇了自己一巴掌,而自己也顺势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连绵不绝的雨水所激起的点滴涟漪。
  而后,在茫茫雨幕之中,他看到了魏德贤抱着崭新温暖的衣裳站定在自己的眼前,他将衣裳扔到自己的手中,而自己也握住了魏德贤有些龟裂的手。而就在握住这只手的时刻,这只手就从魏德贤的胳膊上断裂开来,直直地掉落在地上。
  一滴血珠从地面溅起,整个天地皆都成了血色。他看到也听到魏德贤跪下身子,扶住自己的臂膀,乞求地道:“韩子安,你杀了我吧。这次,你可以不用动任何脑子,不去想权衡一些朝中大局,现在用我送给你的绣春刀杀死我,为你正名。”
  韩轲的手颤抖起来,蛊纹越发深沉,他看着魏德贤,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突然发现自己和魏德贤真的没什么两样。
  弑父、弑母、弑亲、弑友、弑长——时隔十几年的光阴,他这才领悟到了十几年前在自己耳畔,心魔曾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你确定你要选这条路吗?”
  “这条路将会格外血腥。”
  “你若是选择这条路,也许得走一辈子。”
  “众人以为是不归路。”
  “可本官认为,我的面前乃是一条可以拯救北明于水火的绝佳天道。”
  “既然是可救北明于水火的绝佳天道,无论是令本官走多少年都无所谓。”
  “......”
  他嘶吼一声,挥起绣春刀,朝着魏德贤的脖颈砍了过去。
  此时,天地换色,幻象清除,他的眼前再次重现灵台,而司马煜此刻正将炎龙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腹中。韩轲握住炎龙刀的刀把,看着眼前的司马煜,默默地在心中问自己,方才那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是幻象吗?此时此刻,他感到体内无休止的疼痛,他忽然想到蛊毒在身,炎龙刀即便穿透自己的躯体,也是不能去死的。
  “我让你们好好看,我韩天承究竟是怎样的!”韩轲从成堆的尸体中站起身,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拔出了炎龙刀,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刷拉”一下,就斩断了司马煜的头颅,又发狠一般将炎龙刀直直地插入他的身体,韩轲癫狂地道:“司马煜,你去死啊!司马煜,你去死啊!让我杀了你,我就成为了千古罪人,其实当千古罪人没什么不好的,照样能‘名留青史,名垂千秋’!”
  一刀,又一刀,刀锋划着司马煜的躯体,将他的躯体大卸八块之后,顺势抄起了自己的晷景刀,两把刀的刀尖直直地指向一旁的梧塘子弟和花满楼和贾秋实。
  他低垂着目光,面部上的血液流到司马煜的铠甲之上。而韩轲,自己只身站在了司马煜的尸体之上,举起炎龙刀,对着身下的梧塘子弟大声喊道:“司马煜,死了!”
  而梧塘子弟有些不相信的,偏要跑到韩轲脚下看个究竟,但都被韩轲用炎龙刀和晷景刀无情地斩杀殆尽。
  花满楼看到韩轲的样子,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满目疮痍的相貌,狼狈散乱的头发,破皱的衣服,浑身上下都被乌黑恶臭的血液侵染,他连双目都是血红色,正无神却恶劣地一下又一下杀掉那些梧塘子弟。
  “韩子安!”花满楼大声吼道。
  韩轲抬起头,对花满楼威胁道:“在说话连你一起杀掉!”
  花满楼全然不顾韩轲的威胁,因为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韩轲:“韩轲,放下刀,你被蛊毒控制了,放下刀,听我的。”
  “这把刀我不能放下!”韩轲冷笑一声,声音如寒风般凛冽,“我若是放下刀,你想要北明大半个疆域变为梧塘的领土吗?有我在,有我韩天承在,梧塘之人想都别想!”
  将贾秋实挡在身后,花满楼跨过尸山血海,此时韩轲刚好杀完最后一名梧塘子弟,他回首之时,便看到花满楼举着剑,站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连你都要杀我?”未等花满楼说完,韩轲便对着花满楼的腹部刺进了晷景刀,再反手拉过炎龙刀,朝着花满楼的面门袭来——
  “韩子安!”花满楼一手用剑挡住炎龙刀,一手握住腹部,正咬牙忍耐着疼痛,“你疯了!”
  “我犯下了滔天大罪,我是千古罪人,与其让我粉饰清白,不如让我将错就错,你们谁也管不到我!”韩轲说完,双手用力劈断了亲手送给花满楼的剑,刀锋将花满楼的脑袋切成两半,脑浆和血液四散。
  而后,他看到了贾秋实。
  贾秋实正跪在地上,颤抖地道:“督主......督主......督主......”
  韩轲提着炎龙刀朝贾秋实闲庭信步地走来,而贾秋实也在此时此刻,站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墙壁上挂住的煤油灯,点燃了堆在牢房角落内的紫星子。
  “北明看错人了!”贾秋实站在火中,对韩轲道,“你和梧塘的人一样,都以杀人为乐趣!而我已经尝过被杀害的感受了,所以这次我会自己死掉,不用你来杀我!”
  然而,韩轲内心全是蛊毒作祟,他听到蛊毒一直指引着自己,让他杀了广信城的所有人。他冲进火场之中,用炎龙刀砍掉了贾秋实的头颅。发疯地冲出灵台之内,来到地上的广信之城,看到广信城的众人百姓都围在灵台外,双目正瞪着自己。
  “杀掉他。”
  “杀掉他们。”
  心魔不断告诫着自己,韩轲浑身上下都在流淌的鲜血,他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他打翻了紫星子,挑起人的内脏,死在自己脚下的人越来越多。
  韩轲杀光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人,又看到远处上来一群官兵。他们虽软瘦小,看起来食用了过多的紫星子,而神情颓废,意识萎靡,却还是握着长枪,指着自己。
  “就是他!他把这块烧饼给我的!”
  他闻声看了过去,看到那位老者正向自己飞奔而来,自己也在这一刻挥起炎龙刀,将老者的身躯一分两半,就在同一时刻,自己的嘴里多了一块冷掉的烧饼。
  是咸的。
  不似紫星子那般火辣呛人。
  “你确定你要选这条路吗?”
  “这条路将会格外血腥。”
  “你若是选择这条路,也许得走一辈子。”
  “众人以为是不归路。”
  “可本督主认为,我的面前乃是一条可以拯救北明于水火的绝佳天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