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倘若哪天厥缁趁虚而入,攻到晏都,晏都失陷,北明就彻底不复存在了。”戚风明仰头面对着漫天风雨,从未对着郎谦谨说这番话,更像是面对着整个天地去诉苦。
  *
  禹州,客栈内。
  烛火摇动,纸张簌簌。
  陈应阑本在屋内和李谨丞聊天,这时,傅旻却跑来,递给陈应阑一封信。
  方才,李谨丞问自己:“听说最近东南之地广信一带因为‘紫星子走私一案’搞得沸沸扬扬,民不聊生。后来朝廷出马了,东厂派了几名厂卫将这广信节度使司马煜连带着‘梧塘’的所有人一网打尽,亲数尽灭。要我说,这北明朝廷幸好有东厂,若是哪一天没了东厂,北明该又何去何从?”
  陈应阑听完后,他想起了韩轲。说来奇怪,韩轲这几日一直没有给自己来信,要是放在以前,一月内他能收到四五张长信件,可是这个月就没有收到一封。他欲要疑惑,却听见李谨丞带来的这个消息,于是便心下了然——是东厂日理万机,太过忙碌,韩轲身为东厂督主,自然分不了身,不能等闲。
  “东厂虽然被地方千夫所指,可是若是有一天没了东厂,北明将会衰落到何等地步。”陈应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跳动的烛火,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叩着僵硬的桌板,缓缓地道,“厥缁起兵、地方造反、晏都失陷。东厂批改地方文书,探查地方事情,在派出相关人马平反地方动乱,没有了东厂,光是让周博云一人,什么也做不到。”
  傅旻交给陈应阑一封信的同时,还带来了两个消息。
  “韩督主的信。”傅旻退到一旁,复杂地看着陈应阑。
  陈应阑打开信封,拆开信纸,上面的字映入眼帘——惊泽,我年岁增长,身体不佳,恐怕不能继续担“督主”一职,现已辞官归隐,你不必追寻。
  看完,陈应阑的眉头皱在一起,而后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那就是韩轲早已死了。但是他还是将这个坏的念头咽下去,苦果自己品尝。
  李谨丞观察到陈应阑稍有不对的神色,见状立刻道:“可有什么发现?韩督主信上写什么了?”
  “......”陈应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将信上的内容给李谨丞复述了一遍,“大概就是如此,他说他辞官归隐,不必追寻——”
  “——惊泽,你可信吗?你相信这封信的内容吗?”李谨丞说完,勾了勾唇角,接着道,“你骗不了我的。”
  傅旻走上前,道:“母后死了,广信‘紫星子’一案得以解决。”
  “还有吗?”陈应阑问道。
  “还有一则消息,但是怕是会让小主有些......波动。”傅旻声音有些颤抖。
  他和李谨丞都知道陈应阑和韩轲交情匪浅,但对于一些事情,若是陈应阑能猜到,他也就不必说了,可就是怕陈应阑猜到究竟是什么穷极恶劣的事情,却从未开口说任何。
  “诶。”陈应阑叹了口气,良久道,“阿旻,说吧,我什么生死离别没见过。”
  傅旻直接说:“东厂没了,韩衙也被抄了。”
  令傅旻和李谨丞意想不到的是,陈应阑远比两个人想象的还要冷静。
  陈应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抬手将信纸折起来,放进火烛里,渐渐地看着信纸被火焰燃烧殆尽。韩轲不也是如此,盛极一时,盛极而衰。他的死去,陈应阑不足为奇。设想过很多若是某一日韩轲死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心情,没想到这个想法在今日成真,倒是和设想过的那些巧合背道而驰。
  “有给韩督主立墓吗?”陈应阑拍拍手,扑了扑身上的尘灰,说道,“没有的话也不用立了,毕竟他的生平肯定会写进生平卷上。”
  “等等。”李谨丞抬手打断陈应阑的话,而后他抬头问向傅旻,“你放才说‘东厂没了,韩衙也被抄了’,还说了什么?”
  “母后死了。”傅旻看着俩个人惊讶的表情,于是又低头看了看文书的内容,确保所复述的消息不错,又肯定道,“母后宫春槐死了,死在了颐春园里,是自杀的。”
  “哼。”李谨丞握了握手中的扳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淡淡道,“我看这周博云就是太过于着急了。这下可好了,北明没了东厂,没了母后,这要是厥缁知道了,萧太后不得笑死。她大手一挥,三十万军马直逼北明都城。”
  *
  而李谨丞猜想的不错,萧太后真的这么干了,但不是这么大规模的。厥缁营地里,诸多厥缁士兵正在修筑营地,刚刚经历了大漠的一场浩浩黄沙,沙尘连天飞起,遮天蔽日,诸多巡查北明与厥缁的士兵赶快返回营地,就见一些帐篷被吹跑的样子。
  萧太后坐在椅子上,她目视着底下的官员,道:“消息我已经知道了。”
  一名官员起身道:“这正是诛灭北明的大好时机,乾德帝死的早,子孙后裔都在六年前的那场叛乱中死去,唯有周博云还活着,可是周博云却和东厂一起陪葬了——母后宫春槐也死了,北明肯定陷入了迷茫的局面。”
  萧太后皱起眉头,她还是有些担忧:“现在消息来源不知真假,若是真的大动干戈直逼晏都,恐怕有些不妥。晏都一是没去过,二是位于中央,地方军队可以前来支援,最主要的一点是距离问题。”她抬眸,一名小官将北明和厥缁的疆域图放在萧太后的手中,萧太后冷哼一声,指着“晏都”二字道,“我们不直逼北明的心脏,我们绕一点远路——”指尖指着“衢州”二字,道,“从衢州派一小队兵马过去,装作使节的样子,让衢州官兵带领前往晏都探查地形。”
  另一名官员起身道:“可是厥缁不临河海,没有水路,只有陆路。要想从厥缁进入北明境地,须得直面漠北城一带。”官员声音细小的不可估量,明显是对于这番举措不自信的样子,“而漠北城现在又是陈自寒把守,谁敢动漠北城分毫?”
  “别人不敢,但厥缁必须敢。”萧太后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地走下台阶,拔出腰间的弯刀,走向那名官员。
  她握住了那名官员的手,将他狠狠地抡到大堂的柱子上,而后她举起弯刀,刀刃直逼官员的喉咙,“刷拉”一下,官员疼到大叫一声,就被弯刀锋利的刀刃划破喉咙,直直地向前倒去。
  “竟然敢质疑我的想法,怀疑我们厥缁兵马不敢?”萧太后笑了笑,而后再用弯刀砍断了那名官员的透露,抓住他的头发,将头颅示众,道,“厥缁何时不敢?厥缁若是不敢,就没我这个太后了。”
  说罢,她扔下那个官员的头颅,再次坐回椅子上,对着底下的官员道:“明日挑几个北官和南官随我到漠北都护府交涉。”她接着道,“最好南官多一点,我不嫌弃。”
  “有才之人,必当大用。”
  第55章
  当天晚上, 萧太后便等都不等,立刻挑了多名南官, 少数北官,连夜备好车马,就前往漠北都护府交涉。
  在车马之中,萧太后小官道:“衢州的小队兵马......按我说的去做。”
  同一时刻,衢州城内,不知是哪个官兵的一声嘶吼,一枪炮响一下子将衢州城的城门轰开, 那个官兵立刻被炮炸成四分五裂的肉糜。
  禹州城的客栈之中,欲要回房间睡觉休息的傅旻又接到了衢州城的刺史来信, 飞速地敲开李谨丞和陈应阑房间的门。
  李谨丞斜着倚靠在门框处, 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么晚, 何事?”
  傅旻郑重其事地道:“急事。”
  陈应阑看傅旻有些着急的模样,抬手拍了拍傅旻的肩膀,道:“慢慢说,不着急。”
  傅旻:“禀报衢州节度使!衢州城遭遇厥缁使节突袭!”
  话一说完, 李谨丞立刻推开傅旻和陈应阑,步履匆匆地回到房间, 穿好甲胄,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直直地落入客栈外的马棚里, 拉起三匹马, 率先跨上了自己的那一匹, 陈应阑和傅旻其后。
  一拉缰绳,马匹嘶吼一声,飞快地朝着衢州城的方向奔去。在路上, 李谨丞絮絮叨叨地道:“我没猜错,一个字都没猜错......厥缁已经知道了北明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如我所料,他们会有所动机。”
  陈应阑追赶上来,足以和李谨丞并列,两匹马齐头并进。在夜色之中,陈应阑有些看不清楚李谨丞现在是何表情,只能认为他现在很是焦急,可是从他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恐惧。
  “可是李节度使如此聪明却算错了一件事情。”陈应阑隔着中间稀薄的空气,遥遥地望了一眼李谨丞,他的眸色深沉,但从未沾染任何惊恐,“厥缁并没有直逼晏都,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先从离晏都较近的衢州入手,逐渐往上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厥缁派来衢州的兵马的规模不大,这些兵马顶多会给兵马一个威慑。”
  李谨丞叹了口气,他一拉缰绳,马匹的速度加快起来。一夜之间,三个人从禹州城跨过重重山脉,奔走过羊肠小道,等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这才匆匆赶到了衢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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