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韩大人?”陈应阑心里闪过一个名字,虽然知道眼前人应当和韩轲算是相识,但毕竟这世间姓“韩”之人太多了,万一只是重名了呢?
  柳明哲突然凑上前,逼近陈应阑的脸,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往后推开了些许。他点点头,道:“正是韩子安。”
  正是韩子安。
  陈应阑不知为何,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苦笑了一下。他抬眸凝视着柳明哲,虽然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但是倒是卸下了点方才突兀升起的紧张感。
  “我姓柳,不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医师,曾给韩子安当过‘苦力’过。”柳明哲说完,挑了一下眉,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害羞,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你要是能信我,信任我的医术,你可以称我为‘柳神医’。”
  闻言,傅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反问道:“我忘了问了,韩大人到底得了什么病症?朝中御医还不能医治,偏要找你?”
  柳明哲解释道:“很严重的病。”
  陈应阑解释道:“蛊毒。韩轲说了,蛊毒病入心魔,很难医治,基本无药可救,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韩轲也会病死的。”
  傅旻有些震惊,问道:“哪种蛊啊?”
  “我不太清楚。”柳明哲按了按眉心,后知后觉间似乎回忆起什么似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抬起头,惊呼道,“不过我猜应该是刀蛊,因为他曾让我去寻正宗的乌骨木青,另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应阑抢过话锋,陈应阑接着往下道:“他早年在神机营时,曾握过晋朝之时司马昱曾握过的炎龙刀。后来这炎龙刀内的蛊毒就渐渐认了新主,这位新主就是韩子安。但韩子安与厥缁一战后,这把炎龙刀就消失了......如今传来传去,居然传到了司马煜手中。”
  司马昱即位之后,桓温把控朝政,操纵朝中大局。不顾司马昱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一举之下将殷氏和庾氏灭族,从此两大世家大族一蹶不振,桓温的势力达到高峰。这也导致了一直到司马昱晚年,还要和桓温勾心斗角,搞得心力交瘁。好在谢安好言出手,连同司马昱将桓温置于死地。
  但在桓温死前,他曾偷偷去晋中密室,窥探司马昱的宝刀——炎龙刀。桓温偷偷地将炎龙刀拿出来,用刀锋划断了自己的拇指,将鲜血注入到刀身内,从此桓温的怨灵便在里面出不来了。
  之所以韩轲会产生心魔,会在心魔的指挥下,产生被动的影响,歼灭了神机营玄甲兵,亲手将自己的父母杀死,又把魏德贤杀掉,最后又是司马煜、贾秋实、花满楼......不过是李从歌将炎龙刀赠予韩轲之时,刀内的桓温便找到了与之相似的人——同样的睚眦必报,同样的智勇筹谋,同样的残忍血腥,那一刻里面的桓温似乎找到了追崇者,于是将自己的一部分魂灵注入进韩轲的体内,一遍又一遍消耗着韩轲的命数,只为自己能在刀身之外活得长久一些。
  只是桓温不知道的是,他历经千帆找到同类,好不容易重见天日,他的同类却要每时每刻承受着蛊毒的侵蚀。
  后来,司马煜在漠北之地找到了炎龙刀,而桓温的另一半魂灵却在司马煜的手中沉睡下去。虽然此司马煜非彼司马昱,但桓温还是本能地对他有些惊恐,直到司马煜和韩轲在灵台交手之时,另一半魂灵也在这个时刻悄悄苏醒。
  最后,韩轲带着蛊毒,也带着桓温只身奔赴了那个火场。
  自此,历史上所有有关桓温的记载,全部灰飞烟灭,连带着韩轲,将都成为了历史的须臾。
  “不过话说回来,”柳明哲并不太继续被问着死人相关的话,他换了个话题,“你们为何要来沧州,关键是还穿这么薄的衣服。”
  “哪里薄了?”傅旻争相,“惊泽从客栈买的!”
  “客栈的衣服质量不好,众人所知。”柳明哲戏谑道。
  陈应阑叹了口气,抬手压了压傅旻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跟柳明哲争辩了。反正你们就算为了衣服的薄厚争辩一路,也无法争辩个是非分明。
  既然柳明哲这么问自己,自己也只好挑明了,反正多一个人陪自己也能给自己增添一份力。
  “来沧州去寻找一些有关故人的踪迹。”陈应阑垂下眼眸,淡淡道。
  “何为‘故人’?”柳明哲探着身子,好奇地问。
  陈应阑握紧衣摆,喃喃自语:“其实,我不是陈惊阙的亲弟弟。很久以前、就在天顺十五年底,那个时候是我和他五年之后的又一重逢,陈惊阙就告诉我,我的父母是含冤而亡,后来我又遇到了韩轲和李谨丞,这两个人都跟我说,我的父母是被人陷害的......”
  柳明哲眯起眼睛,询问道:“这两个答案,你更信任陈惊阙的解答,还是韩轲和李谨丞的解答?”
  “我认为,”陈应阑握紧拳头,对上柳明哲的双眼,眼神颇为坚定,“我谁都不相信,我的父母为何死亡,凭什么要由他们来判断,应当是我来判断才对。”
  其实对于自己父母的记忆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从他能记事开始,更多的记忆便是和陈府一家的日常点滴。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要是陈自寒从不言说,不在那天宣之于口,恐怕自己也不会追究过多。
  但是后来,韩轲和李谨丞告诉自己,陷害自己亲生父母之人很有可能在二十几年之后再度浮现,那个人仍然躲在幕后,亲手操控着每个人的生死。
  于是,陈应阑道:“旁人之言皆是道听途说,我更听从自己的内心。”
  柳明哲喝了一口茶,挑眉看向陈应阑,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耐心地听着陈应阑继续往下说。
  “而且,如果找到我亲生父母的真正死因,或许就能查到这二十几年北明为何不太平的来源所在。”陈应阑道。
  然而,柳明哲却不这么认为。
  他抬手打住陈应阑有些纷乱的思绪,道:“你是说背后之人?”
  陈应阑点点头。
  柳明哲“啧”了一声,他奉劝道:“惊泽,给你一句忠告,莫不要去找所谓的‘背后之人’,因为北明世道之所以不太平,其实已经不太平好久了,二十几年前在沧州这一带曾发生过农名起义,让北明本就步履维艰的局势更加的雪上加霜,再加上近几年从六年前那场叛乱北明基本处在大厦将倾之时了。现在东厂、君主都没了,能支撑北明的除了晏都的那些侯爷,还有谁能担任这等重量?只是北明究竟要苟延残喘到何等地步,就要看厥缁何时出手了。”
  柳明哲顿了顿,继续道:“乱世之中,每一个人都是执棋者,谁死谁活,全看本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生死无常,来去匆匆。”
  *
  很快,沧州城便近在眼前了。车夫停下马车,掀开车帘。柳明哲率先走下马车,递给车夫一些金叶子,便回头看了一眼陈应阑和傅旻。想到他们一路来风霜仆仆、瑟瑟发抖的模样,便打开自己的行囊,把多余的披风扔给两人。
  朗声道:“穿上。”
  本来陈应阑和傅旻是想先找个客栈小住一段时间的,后来柳明哲盛情邀请他们住在自己的医馆内。陈应阑有些犹豫,觉得欠柳明哲好多人情,但柳明哲只是摆摆手,说他的医馆里藏有“禁书”,或许能帮助陈应阑查到当年的真相。
  但最终,柳明哲还是咬定——并没有幕后之人,一切缘由,都是自己人多虑了。
  收拾好行囊,安定下来之后,柳明哲走到陈应阑的房间里,递给他几本“禁书”,皆都是二十几年前被北明东厂查禁的书籍,记载了当年农名起义的前因后果与来龙去脉。
  然而,陈应阑却想起,韩轲和李谨丞都一口咬定自己的父母是被东厂陷害的,而这些书又是东厂查禁的书籍,他猜测这两件事情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明哲嘱咐道:“自己一个人偷偷看,千万不要被外人发觉。”他看向一旁窗户外,渐渐沉沦暗阴的天色,又道,“今天医馆没有接到任何一位客,可以打烊了。”
  陈应阑关好门,打开书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名字。
  她叫崔霜雪。
  而书籍的名字是《泰尔鸿楼》。
  这个名字,韩轲曾给自己信上写过,存中就是泰尔鸿楼派来北明的密探。
  第58章
  北明, 永康十八年,冬。
  厥缁, 大业十一年,上京泰尔鸿楼。
  “今日一去,何时相逢?”崔霜雪欲要踏上离开厥缁的车马,这时友人却拉住了自己的衣袖,她眉眼颂情,恋恋不舍。
  崔霜雪看向远处的大漠黄沙,一时间竟然望不到头。她最终只是握住了友人的手, 安慰道:“人间何处不相逢?”
  身为泰尔鸿楼的密探,自然受到厥缁圣上的奉旨, 赴死前去北明境内打探北明情报。虽然这等工作看似容易, 但是能需要很高的能力去让官府人员信任自己, 每隔几年总会选一个人踏上这等征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