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以往,每当自己觉得孤独的时刻,友人总会陪着自己登上泰尔鸿楼的楼顶,透着斑斑点点的皎洁月光,俯瞰着厥缁一望望不到头的大谋黄沙。
  那个时候,自己总会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沙丘,大声道:“看!或许那里就是漠北!”
  她记得在自己临走的那个晚上,友人学着以前的自己,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沙丘,大声道:“看!那里就是漠北!”
  无论是崔霜雪还是友人都知道远处隐隐约约的沙丘不过是座普通的沙丘罢了,只是这座沙丘寄托着浓浓的异乡情仇,是一种向往,是一种归属,更是一种眷恋。这并非是指鹿为马,而是因爱生往。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刀,“刷拉”一声,她拉开了刀鞘。崔霜雪抚摸着冰冷的刀身,许是漠北夜晚冰冷,刀身上落下薄薄的一层霜,指尖触摸过的地方,有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从泰尔鸿楼开始派出密探开始,哪个密探从未在漠北过多停留。”崔霜雪喃喃自语道,“因为漠北离厥缁很近,且守卫众多,万一稍有不慎,极大可能会挑起两方的争斗。”
  生死之间的较量,是北明和厥缁最不想看到的。
  崔霜雪侧过头,看着庭中的枯木,又悄声道:“我应该去哪里?”
  她的目光从庭中的枯木转移到墙上的北明疆域的地图。离漠北不远,又处在厥缁和北明交接一带有一个地方,那是沧州。
  盯着“沧州”二字良久,崔霜雪握住了手中的长刀,刀尖直指着沧州的方向——东北方。
  模糊的目光重新坚定起来,视线凝聚成一体。她握紧手中的长刀,知道了这番生死旅途的方向,也知道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稍久,崔霜雪吹灭了火烛。
  屋内一片漆黑。
  睡意渐渐地涌上来,崔霜雪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了有人在“砰砰砰”地敲打着自己身旁的窗户。
  她立刻惊醒起来,抄起一旁的长刀,侧身躲在了窗户的一角。
  询问道:“何人?”
  这时,窗户外的人朗声道:“早上认识过的,崔女侠!”
  崔霜雪飞快拉开窗户,趁着窗外人欲要进来之时,将他从窗户上用力地推了下去。幸好,客栈不高,窗户下是枯萎的灌木丛,段云折掉下去刚好落在了枯萎的灌木丛上。除了一些小枝丫比较扎后背,其他的并无大碍。
  接着,崔霜雪从窗户上跳了下来,站定在了段云折面前。
  “你来干嘛?”崔霜雪举起长刀,再次横在了两人之前。
  “我跟我爹说好了,要去外面游历一段时间,去看看漠北附近地区的通商富饶之地。”段云折盘腿坐在地上,他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摇着一支蓬草,看了一眼崔霜雪复杂的神态,又装作无事一样,将蓬草放进嘴里。
  崔霜雪立刻领会到段云折的意思,虽然内心也一直想让段云折陪自己到沧州,但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她道:“此次前来,我有事要办,你不必陪我。”
  “那怎么行!”段云折将蓬草扔出几米远,他语气有些委屈,很明显是装的,“都说霜雪易摧折,我自然是来给霜雪作刀的。”
  “我有刀,不需要!”说罢,崔霜雪立刻将长刀挥起,眼见长刀的刀尖即将刺入段云折的胸膛,段云折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长刀,死命按住刀身。
  崔霜雪挑眉无语。
  段云折又可怜兮兮地道:“可是我没刀啊......自然是崔女侠保护我!要是没有崔女侠一路护送,我恐怕会死在游历路上哦!”
  崔霜雪:“......”
  你爹知道你这么幼稚吗......
  于是,段云折继续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呈乞求状,又说道:“拜托嘛!”
  “好吧。”崔霜雪完全受不了段云折这般模样,但又想到若是自己不答应或者不给予任何答复,她就要这样看着段云折“搔首弄姿”无数个时辰,于是只好松口,道,“先说好,你同我前去,自然是你游历你的,我干我的正事,彼此互不打扰,只提供钱财上的支持。”
  “这好办!”听到崔霜雪同意的答复,段云折立刻站起身,道,“钱财我有的是,我可能没有刀,但我有钱!”
  腰间插着的黑色折扇倒是吸引了崔霜雪的注意。她注意到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折扇的扇头之处还有许多微小锋利的刀刃,若是不细看恐怕很难发觉这是加工过,用来防身的折扇,大多数人肯定认为这只是一把装饰性的折扇。
  她眯起眼睛,这才发觉段云折其人,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或许这一切都是表象。他的力量,远比崔霜雪能想到的还要强大。
  如果,能借助他的力量,他的人脉,哪怕不进任何官府,都可以搜集许多情报,献给厥缁,应当也不赖。
  而且,段云折看样子对自己没有任何反感。
  他只是问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问自己是哪里人,又是为何要来漠北,只是对自己说了一句:
  “多谢崔女侠!”
  第59章
  一路风霜浩荡, 雨雪霏霏。山路结了不少冻土,马匹在山道上难以行走, 一路上两个人皆都灰头土脸,大半衣裳都湿了,冻得身体冷冷的。
  崔霜雪见前面山道上白茫茫一片,甚至雪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丘了。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眉睫上的雪,顺便看了看愈来愈晚的天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抱怨道:“今晚看来是走不出这座山了。”
  跳下马匹,拉起缰绳,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雪地上。天色已晚,雪道堵塞, 马匹越来越累, 最后甚至嘶吼一声, 抬起蹄子在半空之中晃了晃,复又落在雪地上走不动路了。
  “喂!段长安,你能不能快点!”她喊道。
  崔霜雪有些急躁了,这么冷的天, 段云折居然还走得如此之慢,让自己在雪道上冻到不断搓手。仍旧不见回答, 崔霜雪便回过头,就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段云折没了影子。
  她不由得有些慌乱了, 就在她打算拔刀寻找段云折时, 身后的风雪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风雪中的人对着自己招了招手, 而后扬起马鞭朝自己快速飞奔而来。那道身影穿过遥遥风雪, 穿过迢迢山路,显现在崔霜雪的眼前。
  段云折跳下马,给了自己一副手套, 而后道:“你不该拒绝我的车马。”
  崔霜雪低下头,听到段云折这番话,她便更加后悔了。启程前,段云折执意要租一辆车马,带他们过城市去赴沧州,结果崔霜雪一意孤行,觉得这样子绕远路费时费力,于是只能去马场租来两匹马,打算穿山越岭奔去沧州。
  虽然段云折心里千个不情愿,万个不情愿,但段云折都只能摇头作罢,在心里默默道:她要喜欢,就随她去。
  接过段云折递来的手套后,崔霜雪抱歉道:“对不起,我没想到雪会下这么大......明明咱们凌晨启程时这天还是好好的。”
  段云折连忙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天和月都是阴晴不定的,恰如这人世间生离死别都是难以预料的。”他低下头,拉过崔霜雪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起来,给崔霜雪渡了一丝温暖。
  望着那只手,崔霜雪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许。
  而他只是给自己戴上了还有些许温热的手套,而后替崔霜雪拉过了缰绳。崔霜雪欲要抢夺缰绳,却被段云折按住肩膀,而后翻身跳上马,对崔霜雪伸出一只手。
  “你自己牵着马行了一路也怪累的,上来吧,别得了风寒。”段云折说道。
  然而,崔霜雪却撇开了段云折的手,她跳上自己的马,一拉缰绳,马匹抖擞起精神,飞速前进。
  而她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字一句落在了段云折的耳朵里:“我自己有马。”
  待行到不远处,那边的山头突然亮起了一把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透亮。崔霜雪竖起耳朵,勒令止住了马匹继续前进的步伐。
  那边的山头传来一阵阵喘息声,甚至还有木棍搬运东西发出来的“吭哧吭哧”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吭哧吭哧”的声音没了,却多了一些急促的步履踏雪发出来的嘈杂声音,接着就是人的耳语声。
  “匪头,这些搬哪里?”一人问道。
  匪头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头传来,道:“搬到另一架车上,快点,不然明日一早被官府发现就不好了!——还不快走?当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后到的段云折骑着马来到了崔霜雪的身旁。老远就看见崔霜雪立在雪道上一动不动发着呆,却也不知道为何发呆。明明急着要去沧州的是崔霜雪,现在半途之中停住脚步发着呆的也是崔霜雪。
  眼前的人,真是越来越令人搞不懂。
  “女侠,你怎么停下了——”段云折话语刚落,就被人以影子之势扑倒,狼狈地落下马背,更加狼狈地跌入雪地之中。
  那个人拎着自己的后颈,连滚带爬地滚落到一旁枯萎杂乱的草丛之中。段云折心跳过快,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连忙伸展四肢,张开双臂,大声呼救:“救命——”却被那人恶劣地捂住了嘴巴,而段云折还在“呜呜”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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