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身后还有数名山匪在追赶,打头的百里釜举着弯刀,紧紧地跟在崔霜雪和段云折身后。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百里釜大喊道。
崔霜雪闻言,连忙道:“段长安,分头走。”
“不行。”段云折也大喊道。
“山匪会追上来的,你先下马。”崔霜雪提醒道,“我知道前面有一条路能冲向断崖。”
这时,段云折却将自己桎梏更紧,他语气急促,声音气愤:“崔霜雪,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山匪不值得你以命相抵!听我的走官道,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能跃出这座山,来到城楼处,到时候让官兵将山匪一网打尽。”
突然马匹嘶吼一声,段云折回头看到马匹的屁股处插着一把冒着火的箭。
而崔霜雪就在这时,将段云折扔下马,自己重新握住缰绳,走上了通往断崖的路。
段云折看着风雪之中越来越小的身影,握住自己的折扇,默默地跟在山匪的队伍后面。
他想,要死也要跟着崔霜雪一起死。
等马匹赶到断崖处,崔霜雪看着身后仍旧紧追不舍的山匪,支着长刀,翻身跳下断崖,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刀身插进了岩石内。
打头的山匪知道是断崖便连忙停住脚步,而后面的那些山匪来不及停下狂奔的脚步,一下子将打头的山匪撞向断崖,身后跟着的无数山匪原以为前面不是断崖,是康庄的山道,也顺着惯性不小心落下了断崖。
而百里釜看着掉下去的山匪,四处环顾半天没有找到崔霜雪的身影。这时,崔霜雪双手一用力,翻身跃上了断崖顶部,那把长刀却和山匪一起滚落到断崖内部。
她抱住百里釜宽硕的身躯,两人一齐跌落进断崖内。
当段云折来到断崖时,断崖早已空无一人。
他连忙俯下身,看着如深渊一般骇人的断崖,只能呢喃出两个字:“霜雪......霜雪......霜雪......”
我一定要找到去往断崖深处的路。段云折对自己说。
他折返回山腰,走上一旁的官道,行过几里,就看到了一个山洞。内心似乎有一些暗示——这个山洞就是通往断崖深处的路。
也许崔霜雪已经死了,但段云折还是不愿相信,他要去证实,崔霜雪没死。
进入了山洞,没有火把,没有煤油灯,只有一双手,一双腿,一双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只能靠着自己的感官,逐步走入了山洞内部。
“崔霜雪,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第60章
崔霜雪带着百里釜跌落断崖的顷刻间, 她感到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挤压着,身下的百里釜已经不知所踪, 唯有自己能清楚地感知到身体内锥心裂骨的疼痛。
爹娘说过,人濒死前会有走马灯之观,将平生所有人事都要回顾一番,回顾不得,愁苦而死,回顾晓得,欣然赴死。
耳畔的风声渐渐殆尽, 眼神所看到的景色渐渐模糊,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之中, 她的脑海内浮现了爹娘的身影, 在虚空之中她想拼命捉住那两个身影, 又在刹那变成灰尘,烟消云散。崔霜雪心里想,她还没跟爹娘再多说几句,就要死了, 实在是可惜。
良久,她的眼前浮现了一洼沙丘。友人正站在沙丘之上, 正握着崔霜雪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她想到了临行前, 友人曾问她, 何时相逢?她说, 人间何处不相逢。只可惜, 友人再也等不到自己了。
那些厥缁泰尔鸿楼里的密探,即便少了一个崔霜雪也无妨,厥缁有的是人, 得知自己的死讯后,还会再派一位密探接替她的动作。
只是,那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他叫段云折,虽然平常多行纨绔之事,但方才在雪道上却也尽了自己单薄之力。他曾对崔霜雪说,霜雪易摧折。现在想来,崔霜雪觉得段云折是对的。
她张开手,试图拥抱住每一个那些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又或是曾经擦身而过,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可那些身影就在触碰到之时,又泛出淡淡的光影,尽数消失。
身体飞速下坠,直到坠入谷底之时,她感到腹部一阵阵痛,而指尖恰好擦着那把立着的刀尖无力垂下。她嘶吼一声,喷出无数鲜血,而后渐渐地闭上双眸,无了气息。
刀身在穿透崔霜雪的身体时,很快从四处石壁上蔓延处不少黑色的影子,那些黑色的影子皆都拿着兵器指着崔霜雪所在的位置,道:“桓温,你去死吧!”
也有些说:“桓温,你不配坐上高台!你永远都比不过司马昱!”
再醒来之时,崔霜雪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幻境里,周围都是铜镜的碎片,每一个铜镜的碎片上都印刻着自己的身影。然而,当崔霜雪抬起头之时,却发现铜镜之中的身影已经不那么熟悉。脸颊的一半是崔霜雪自己,另一半则是另一具身体。
自己发丝散乱,狼狈不堪,而另一半则戾气深重,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色雾气。
崔霜雪有些惊讶自己没有死,但她还是对着铜镜碎片之中一半陌生的身体,问道:“你是何人?”
然而那个人却阴沉着脸,渐渐地他抬起眼眸,这个眼眸中没有眼白,全部都是黑色的。他借着崔霜雪的身体,牵动着崔霜雪的手臂,抱住了崔霜雪的头,令崔霜雪张口:“这是司马昱派玄学士所设的十方阵,你带我逃出去。”
崔霜雪没有动作,只是冷淡地问道:“为何?我不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帮你?”
“桓温。”那个人低沉着声音,桓温的声音十分沙哑,看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旧旧的。
桓温顿了顿,继续道:“他们杀我。司马昱派人杀我!”他看着铜镜碎片之中另一半崔霜雪的脸道,“几乎每一天,我在这把炎龙刀里,我就要经受我死前那夜的全部疼痛,我被万剑穿心,可我却死不了!旧伤未去,新伤已来。好疼......真的。”
崔霜雪却摇摇头,道:“放过我吧,我也是将死之人了。”
然而,桓温却抢先一步道:“你若是不带我逃出这十方阵,你就要和我一样,经历万剑穿心之痛,你永远都死不了!”
然而,不顾崔霜雪的阻拦,率先抓住崔霜雪的脖颈,一歪头咬断了她脖颈上的血管,崔霜雪一手握住了桓温的手臂,一手用力护住自己的脖颈,但还是晚了一步。很快,她感到桓温的气息渐渐席卷上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她的双眼一片朦胧。
远处的黑影带着兵器,策马狂奔,直直地朝崔霜雪袭来。
崔霜雪嘶吼一声,她抓住自己的面庞,桓温的灵魂正在自己的体内作祟。
桓温道:“告诉自己,你是桓温,不是崔霜雪。告诉自己,你是桓温,你是桓温......”
说话间,桓温递给崔霜雪一把短剑,他道:“桓温腰上的短剑。”
崔霜雪刚想拒绝,桓温却更用力地咬住了自己脖颈上的血管,她吐出一口鲜血,桓温在她体内牵引着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短剑。
“告诉他们,告诉那些黑影,你是谁?”
“我是......”
“我是......”
“告诉他们,你究竟是谁!”
“我是......桓温!”
说罢,崔霜雪将短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眼看着黑影朝着自己逐渐逼近,崔霜雪嘶吼一声,桓温浓稠乌黑的血液尽数灌进自己的体内,她的周身也和桓温一样充满着乌黑的雾气。
只身抬手挡住了万千黑影席卷而来的刀戟,反手握住短剑,朝着最近的黑影刺了过去。另一部分黑影从后捉住了崔霜雪的肩膀,将她抓到黑影体内。
崔霜雪一手挣脱开黑影的束缚,又狼狈地滚落到地上。后背磕碰到坚硬的岩石,拉出一道锋利的口子。
“不要管他,记住你是谁。”桓温在耳畔道。
“我是......崔......不对!”崔霜雪抱住自己的脑袋,她怨恨道,“我是桓温!”
话音刚落,崔霜雪抄起桓温给她的短剑,剑锋穿透无数黑影,一下又一下,将眼前的孽障全部消除。做完这些,看着眼前一派清明,一座大大的宫殿就伫立在自己的眼前。
她站在石阶之下,仰头看着宫殿上的匾额——长生殿。
桓温对着崔霜雪的耳畔道:“这可是司马昱给自己的密室命名的啊,长生殿原是困住炎龙刀戾气的,后来我寄生在炎龙刀体内,这座长生殿就变成了每日每夜折磨我的死亡宫。”
崔霜雪一步又一步走上台阶,她抬眸看到了一个人着着黄袍立在长生殿的中央。
外面刹那间风雨交接,惊雷从天而降,将天地刹那间一分为二。
雨丝飘忽,狂风乍起。
“桓温,你真是学聪明了。”司马昱看着崔霜雪的身影,只是淡淡笑道,“为嫁祸皇权不择手段,覆天下,覆皇权,覆世族。”
桓温指使着崔霜雪开口:“陛下为了藏这把魔刀也真是费尽心思,为了困住我,还特意将密室改为长生殿了。若我是覆天下,覆皇权,覆世族,那陛下又算什么?”崔霜雪顿了顿,歪头戏谑地道,“泄天机,窥天谴,破天神。无论哪一种,都算是有被老祖宗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