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而当段云折说出“那个时候你已经没有气了,你已经死了”的时候,崔霜雪倒吸一口冷气,她想起昨晚落入十方阵之后,桓温让自己破开十方阵,本以为能逃出幻境,却没想到进入了更深的幻境,来到了长生殿之中。
在司马昱砍掉桓温的头颅之时,自己也被那些黑影万剑穿心了。那个时候,若不是司马昱将自己以灵魂的生命渡血给她,恐怕她已经死在了深谷之中,重见不了天日。
想到这里,她才知晓到,自己已经死了两次了。第一次,是落入谷底被炎龙刀穿透身体的那一刹,是□□之死。第二次,是在长神殿之中被万千黑影,也就是诸多晋朝官兵,那些晋朝官兵手握刀戟,硬生生地穿透自己的胸口,这是万剑穿心的痛楚,是灵魂之死。
内心似乎猜到了段云折所做的一切,但她还是想要段云折亲口告诉自己。
“后来呢?”
于是,崔霜雪问道。
“后来......”段云折苦笑了一下,他并不愿意将后来的事全盘托出。
他这一生没遇到过多少人,谈过交心的也不多,所以一般和人闲聊,也不愿把自己的这颗心硬生生地挖出来,给别人观赏。直到后来,因为一个巧合,他遇到了崔霜雪,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把这颗心挖出来,供崔霜雪梦魇,若在平常时间,他仍然不愿把这件事情宣之于口。
“后来,有个黑影就走上前,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段云折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耳垂,道,“我一开始有些不明觉厉,但我仔细回想一下,我觉得很少有一个人,一个女生,能为我上天入地、出生入死那么多次——那一刻我才认识到我对你的感情。”
然而,崔霜雪并不领情,她凑上前,逼近段云折,又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谁能料到,段云折只是“嘿嘿”坏笑一下,而后凑上前仰头对着崔霜雪的嘴角亲了一下,又飞速退开。
“这就是我想说的。”段云折又恢复如初,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崔霜雪“噌”的一下红了的面庞,看起来格外有趣。
崔霜雪:“......”沉默片刻,她也只好作罢,“所以那晚,那些晋朝官兵就问了你这个问题?那我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段云折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道:“你不是说了嘛,是司马昱渡血将你复活的。你看,司马昱渡血给你,使你重新增长了血肉,他将他自己的魂魄注入进你的身体里,使你成为了新一代长生王,使你重新拥有了灵魂,这就是你为何活过来的缘由。”
“那方才同频的脉搏又是为何?”崔霜雪追问道。
然而,段云折装作迷茫懵懂般地摇了摇头,接着抬起手,他指着自己的唇角。看向崔霜雪的目光充满着温柔和羡慕,还有一点点的委屈和可怜。
垂下头,段云折道:“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若是你不接收,恐怕日后就再也没机会同频了。”
还作势叹了口气,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流浪感。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回答我的。”崔霜雪回答道。
崔霜雪站起身,勾住段云折的下颔,渐渐地将额头抵住了段云折。而后,崔霜雪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段云折的脸颊。
段云折扬起胜利的笑容,他凑上前,柔和地吻住了崔霜雪的唇。这只是一个浅尝辄止般的吻,没有深入,有的只是唇齿外的默默情愫,这种情愫经历过生离死别,变得更加刻骨铭心起来。
接着,段云折扣住崔霜雪的手腕,将她的手掌移动到自己的胸脯的左上位。
“是的,总有一天,你会全部知道的。”段云折回答道。
总有一天,你会全部知道,包括我这颗心。正因我是如此相信你,所以我并不担忧,我想让你自己去发现。去发现那些我所省略的话,我所一笔带过的话。
而后,直到我们都满头白发,整张脸饱经风霜,生命历经沧桑,走到了黄泉边奈何口,你和我站在生命之外,仍然能执子之手,谈死生契阔。
而我,也将永远站在你的身旁。
你是长生王,是我的“殿下”,而我是你最忠诚的下属。
*
方存孝从药仓回来时,提着一整个背篓的药,掀起珠帘,方存孝就看到了方弛豫正将煎好的药放在白瓷碗里,又将剩余的药渣子倒入药筛子之中,放进一旁的木柜子里。
方弛豫抬头见到了方存孝,他走上前,将白瓷碗递到了方存孝手中,又十分孝顺地替自己的爹爹将背篓卸下来,放在地上,
“爹,那两位......”方弛豫支支吾吾地道。
方存孝一挑眉梢,询问道:“怎么,那两位跑了?”
方弛豫摇摇头,只是十分真挚地回答:“那两位把里间的门反锁住了,还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听到这里,方存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蹲下身,轻轻柔柔地揉了揉方弛豫的头发,眼神充满着爱。
“想到你的娘了?”方存孝的表情变得伤春悲秋起来,他叹了口气,“你娘是漠北人,有时候她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可我会用心感受。”
“娘都去征战好几年了,怎么还不见回来?”方弛豫眼神泛红,神情哀伤,“她在我生日那天走的。”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到这里,方存孝将白瓷碗端了起来,大概是还有一些热,方存孝端得摇摇晃晃的,发现里间的门被人反锁住了,于是很快便敲着里间的门。
“你娘会回来的,你娘何时回来,我们就把这医馆一齐搬到沧州,三人一齐经营着,救死扶伤,乃医者之责。”方存孝声音有些哽咽,他看着方弛豫,内心又再一次悬挂起来,“自从你娘去征战之时,我就带着年幼的你,将医馆搬到了这里,只是为了让你娘征战回来后,能快快和我们团聚,而我们也可以为你娘好好疗伤。”
里间的门被崔霜雪打开,方存孝欲要进去,却被方弛豫一把抓住了衣摆。
方存孝回过头,凝视着方弛豫。
“爹,你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去神机营,为玄甲兵救死扶伤。”方弛豫顿了顿,和一旁的崔霜雪对视一眼,“娘是神机营的人,而我依然要尽医者之责,进神机营,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北明的安宁。”
方存孝眼眶有些肿胀。
只听他淡淡地道了一句:
“好。”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掷地有声,慷慨有力。
第63章
北明, 永康二十三年,秋。
厥缁, 大业十六年,秋。
就这样平安稳当的过了五年。
这五年内,崔霜雪和段云折成了亲。段府更是八抬大轿,三拜九叩,名门正娶。崔霜雪依旧是长生王,夜晚和晋代官兵除邪祟,白日则开了一间八卦馆, 用来窥探人生,算算卦缘。段云折则在沧州正是从商, 获得不少财产, 修了一间府邸。
这五年内, 方家得到了娘战死沙场的消息,方弛豫怀揣着娘的遗志,赴身前往神机营,以医术之名, 救死扶伤。而方存孝不多时,也将医馆迁到了沧州, 租了一间小屋子。
世事万分圆满,总有人要孤身孑然。
崔霜雪虽然还身负“密探”之职, 然而在和段云折成亲之后, 她便再也没有为厥缁秘密传信过了。过了段家门, 便是北明身。这一点, 崔霜雪比谁都清楚。其实,若是不和段云折成亲,崔霜雪也不想再与厥缁秘密传信了。
幸运的是, 厥缁并未派人寻找自己。崔霜雪有时也疑惑,大概也是他们忘了自己的存在了。
在娶崔霜雪之时,段云折想到了很多,包括崔霜雪是厥缁人,但他还是跟自己的爹娘撒了谎,说崔霜雪乃是江湖游侠,父母死得过早,如今孤身一人。
幸运的是,段家爹娘还真的信以为真了,看着两个人两情相悦的模样,婚事也很快定了下来。
可是,崔霜雪和段云折早就想清楚了,一句撒了谎的话,一个并非真实的婚姻,总会有揭开来的那一天。但是两个人都做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的后果。所以,两个人并不害怕,觉得过一天是一天,过一月是一月,过一年是一年。
此时正是秋雨连绵之时,漠北也下起了许久未见的雨。
段云折正撑着一把油纸伞,重新踏回漠北的故土,他已经有些陌生了。当他受到爹送来的那封信,只有短短两句话“急事,速来”,他突然有点冥冥不好之感。
只身一人叩响了段府的门扉,侍从正缓缓地打开了木质的门扉。
门扉大概是重新修缮过了,因为在段云折离开段府之时,府中的门扉还有些斑斑驳驳,大概是因为这几年和崔霜雪成亲,特意为了风头,修缮了一番。
然而现在,雨水正浸透段云折眼前的木质门扉,段云折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摸了一番,没什么意思,权当留个念想吧!
正堂之中,段家主正坐在高凳之上,看见段云折收伞进门,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他,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