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好。”崔霜雪握紧自己手中的炎龙刀,将炎龙刀横在了两边的眼前。
段家母只是点点头:“好!段云折,这是你说的。”她和身边的府邸守卫对视一眼,而后大喊道,“给我上!两人皆都按逆贼处置!”
身边的府邸守卫皆都蜂拥而上。崔霜雪率先挣脱开段云折的手,握紧手中的炎龙刀,用力一挥,斩断打头一些府邸守卫的头颅。而另一边,段云折握紧佩刀,直直地戳进府邸守卫的胸腹里。
两颗心跳如此同频共振,撒发出无穷大的力量。
崔霜雪踢开一名府邸守卫,身后又来了一群府邸守卫,她躲过他们的一招一式,又是闪开,又是逼近,几乎将在厥缁境内毕生所学的刀法,全部用在了和这群府邸守卫的打斗上。
段家母看着崔霜雪的刀法,果不其然混杂着异族之风。起初,还对着山匪的言语半信半疑,现在她已经彻底相信。
于是她想都不想地从高凳上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独属于自己的佩剑,飞速跑过去,绕到了崔霜雪的背后,趁着崔霜雪与身前的府邸守卫刀剑相向之时,无暇顾及身后,便借用了这一弱点,趁着对方不注意,狠狠地将佩剑刺入了对方的喉咙中。
“啊”的一声,崔霜雪惊恐地盯着插进自己喉咙之中的佩剑,抬手摸过脖颈处,摸到了一滩鲜血。她的意识渐渐迷茫起来,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炎龙刀斩断了眼前的诸多府邸守卫的头颅,而耳畔居然还响彻着诸多响动。
可是她已经无力回答了。
她要死了。
这是崔霜雪第三次死亡,不会再有人为她渡什么血,渡什么气了,包括这颗和段云折很巧合,仍然跳动的心脏,不过现在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经快趋近于零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复活了。
可是她可是长生王啊......那一刻她只是想告诉司马昱,你这一生唯二做错的事,一是不救司马晞,二是死后你将“长生王”这个位置传错人了。
“崔霜雪!”段云折连忙带着佩剑跑过来,抱住她欲要倒下的躯体。
哦对了,还有这个傻子。你不需要再以“司马昱”的唬头逗我玩了,可是我这一生真的听不到五年前断崖山的真相了。
你爹给你赐字为“长安”,希望你这一生长安无忧,可你又偏偏遇见了我,偏偏和我有过至深的交集......下次再遇见你时,希望你能真的长安。
段云折,你不仅要长安,还要长生。毕竟,你可是将长生王娶进家门的人啊!
“是你干得吗?”段云折愤恨地吼道,接着他对着段家母举起了手中的佩剑。
这一个举动,让府中所有人都震惊了。
段家母也不甘示弱,同样举起了手中的佩剑,直指着段云折。
她道:“你居然为了一个逆贼,敢这么对你的父母,你这是有愧于列祖列宗!你知道你这么做会遭到报应的知道吗?”段家母不知不觉流出了两行泪,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亲生出来的儿子,会为了一段情爱,为自己的父母大打出手,甚至要将两人置于死地。
段云折听到段家母的话,握住佩剑的手抖了抖。反正,遇见崔霜雪已经是个错误了,不如就将错就错,至于什么报应,皆都由自己死后来结算吧!
于是,他走上前一步。
“你这是要将段家灭门啊!”段家母站在府邸守卫的面前,她悲怆地道,“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
就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段云折嘶吼道:“自从我将腰带摘掉,连带着那块段家的玉佩扔到地上的时候,我就不再是段家人了!”
说罢,他提起佩剑飞速地朝着段家母砍去。
段家母后退一步,身后的府邸守卫皆都蜂拥而上,无数只刀剑直直地刺入段云折的胸脯。段云折吐出一口血,他感到这颗心脏的跳动频率渐渐减弱,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
那些晋代官兵说的无错,崔霜雪死后,自己的力气也大有所失。
而漠北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乌云翻卷,云涛滚滚,天地间一刹那变得阴暗无比,万物所有的光芒都被漆黑的乌云吸收掉了,只留下满目的悲伤。
她先让府邸守卫将这把炎龙刀送进神机营里,打算以炎龙刀斩断厥缁兵马的头颅之举,来洗清炎龙刀上的万千罪孽。
过了不久,段十三就接到了这把炎龙刀,他将这把炎龙刀赠予神机营营主李从歌,李从歌见炎龙刀刀气深重,乃是和厥缁大战的一把好刀,便将其储存起来,只等有缘此刀者来用。
而后,段家母走上前,失望又悲伤地看着段云折早已冰冷的躯体。
仔细一看,发觉衣服的口袋里露出一张纸。
她捡起来,看着上面的内容。
[《予妻书》
意念卿卿,爱怜卿卿。情深如一,刻骨铭心。众生芸芸,不过耳语。无论何时,并肩而立。此为我愿,也为卿意。念卿卿之名,爱卿卿之语,慕卿卿之心。此心碧落黄泉底,非我薄卿卿,亦非我薄幸,身有八尺,七尺已献青云,为人间一念予卿卿。我之心乃有卿卿之姓,分一二为半,此乃孤注一掷,共振同频,情深如从。世间之事,如履薄冰,我并非能人,却为卿卿甘愿赴死。司马昱其人不足为奇,卿卿可知,以我之爱,塑卿卿之血肉,铸卿卿之躯壳,筑卿卿之脉搏。愿我骨化为青石,唯有卿卿念之,唯有卿卿知之。最是人间事,大梦芳醒时。我见神佛,向生而死。我犹神佛,爱卿如一。今启齿,句句字字,岁岁年年,生生世世,望知。]
天边的雨下的更大了。雨水纷纷扬扬从天地间落了下来,浸润了崔霜雪、段云折和段家主乃至诸多府邸守卫的尸体。
偌大的府邸,所谓的当家者,只剩下段家母一人了。
而段家母也没有想到,再此后十几年,她也将收到段十三的死讯。
段家母看着府邸外面的世界,丝毫不受这件事情的影响。该卖东西的卖东西,该吃东西的吃东西,街道外仍然热闹喧嚣到震天动地。
没有人知道段府内,一位母亲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儿子;也更没有人知晓沧州城内,一个无名婴儿正被戚鹤堂和陈从连牢牢地抱紧。
世间万般不如意,众人自扫门前雪。
第64章
月下点灯, 风雪停止。
灯花随着窗棂外凛冽的寒风乍明乍现,随风摇摆, 惹得屋内的光线忽明忽暗。一阵寒风袭来,医馆外的人看到医馆挂上“打烊”的标志,小声抱怨了几句,便转身走入了风雪之中。
陈应阑放下那本书,合起来,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远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就是干坐着,对着烛火发呆。
这时, 房间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 透过一阵寒风, 陈应阑不由得哆嗦了一阵。
柳明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拉开陈应阑对面的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怎么样?”柳明哲掀开食盒,热腾腾的饭菜香味就飘了出来, 充斥着整个屋子内。
陈应阑接过柳明哲递来的一块肉饼,他咬了一口, 暂时没有回答柳明哲的话。
“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柳明哲询问道。
陈应阑思索了一阵,而后点点头, 他闭眸, 缓缓而来, 道:“有。”他睁开眼睛, 以明亮清晰的视线看向柳明哲,“而且很多。”
眼前人的面庞有一半被烛火挡住,只留下另一半模糊的、不清晰的样貌。他就这么沉静地坐在对面, 不声不响,以一种超凡脱俗的神态看着自己,看着眼前的万象众生。
“惊泽,”他轻轻地喊着陈应阑的字,而后将他所知道的娓娓道来,“这间医馆并不是我开的,而是我的师傅所开的。”
见陈应阑皱起眉头,柳明哲微微一笑。
他说:“你猜对了,那个人正是方存孝,也是方弛豫的爹。”说到这里,他喉结动了动,目光若有所思,神态倒是悲哀起来,“说真的,方家非常悲苦,方存孝更是经历数次苦痛之人。他的妻子战死沙场,他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就连他自己也在农民们的刀下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些伤几乎影响了他的生命。而我,作为他的徒弟,亲眼见证了独属于他的生离死别,最后方存孝实在是熬不住了,堕入病魔,死于病魔。”
医者能医治世人,却无法医治自己。每位医者都曾跋山涉水,寻过天下所有草药,尝过世间诸多苦味,但大多数都是味觉上的苦,是草木本身之清凉之苦。然而,方存孝不一样。方存孝经历的是至亲至爱生离死别之苦,这是精神之苦。
那一刻,柳明哲的视线飘忽起来,他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庭院中的梅花树上的梅花早已下了。这个世间太过于悲苦,几乎每天每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离别。
就像永康二十三年的某个秋日,当段云折只身一人推开段府的门时,他想过的数万次结局,却没有眼前的这番结局来的惨烈。最后段府所有的命债,全部都由段家母和段十三来承担,后来段十三以自己的命数偿还了这一半的命债,段家母的死使段府早已没落,不复当年,而这些苦果,段家母自己孤独地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