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说实话,那你想要登塔怕是有点难度了。”楼瑞卿直接了当地表达着自己的遗憾,“这第一层还是相对简单的内容呢。”
  “既然话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也开诚布公一些。”拍拍手,他将粘黏在指尖的橘络抖掉,“登塔的方法很简单。”
  “第一步,研究明白问题。”
  “第二步,把答案写在黑板的空白处。”
  说完,楼瑞卿转身摆手,“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回来的话。”
  在他的认知中,无论是人还是妖兽,在掌握了能够令实力突飞猛进的技巧后都会尝试在第一时间将其变现。
  更何况在这个表面上秩序井然但内核依旧实力为尊的世界里,多一分本领就多一分保证,多一分能力就多一分向上攀登的希望。
  楼瑞卿正欲回到楼上,却猛然听得一句“我听过。”自身后传了来。
  这个声音……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了房间中的另一人。
  终于从橘子的酸劲儿中缓过神来的谭盛风盯着黑板上的插画和公式似乎陷入了沉思。
  紧接着他缓步走上前,从一旁的白色纸盒中取出一截黄色粉笔,在黑板的空白处作答起来。
  第148章
  黄色粉笔在黑板上滑动着发出着富有节奏的响声。
  在谭盛风往旁边错开一步后, 一排又一排被整整齐齐地书写在题目正下方的公式显露出来。
  配合上谭盛风清秀的字体,即使是最刁钻的阅卷老师也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楼瑞卿自然不例外。
  在看到谭盛风落笔写下第一行文字时,他就快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了黑板的侧面仔细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或许是久违地感受到了被监考的压力, 谭盛风下笔的力度有些时空, 以至于他手上的粉笔“啪”地一下断成了两节。
  没有被他握住的那一节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地面落去, 又碎成了好几小块。
  做过数学大题的人都知道, 有些时候答题思路一断,想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
  至少谭盛风就是这种类型的学生。
  等他再把注意力从地上的粉笔转移到黑板上时, 他顿住了。
  这里……要怎么写来着?
  看出了谭盛风陷入了卡壳,楼瑞卿双手环抱在胸前,轻笑道:“这可是考试。我不会给你提示的。”
  谭盛风:……
  压力更大了!
  “但好在这场考试没有时间限制,你可以慢慢回忆。”
  回忆?
  岳莫隐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突兀的词汇。
  在面对这种情况,一般人应该会说“你可以慢慢思考”吧?
  然而就在楼瑞卿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谭盛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往后倒退了几步,盯着题干中的一张插图开始发呆。
  相比于题干中其他类似于妖兽炁脉解剖图和人体炁脉回路的结构图, 这张绘制着繁复铭文的插画简直就是眉清目秀。
  谭盛风是见过这张插图的, 在很多年前, 自己刚成为专家级斩妖人后被强制性参加的某一次斩妖学术会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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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 就是我的汇报内容。”说话间, 楼守贤将演示文档翻到最后一页。
  在那一行又小又灰的“感谢您的时间, 欢迎批评指正”旁边配着的是一张插图。
  而插图上银勾铁划地画着一道繁复但富有规律的铭文。
  这也是整场学术会议中为数不多谭盛风能看懂的东西了。
  毕竟类似的纹样在谭家老宅的中数不胜数。
  石阶上、房梁下、甚至连灶台边缘都有着它们的踪影。
  依着铭文的走向, 谭盛风甚至能大概猜出这铭文的作用——祛湿送风、活炁提神。
  也算是个超接地气的家居常备多功能铭文了。
  但很明显, 这个铭文所传达的善意与幽默并没有被在场的所有人接收到。
  “你打算如何解决你论文中的数据是不被认可这个问题?”一位坐在谭盛风身边的研究员率先对楼守贤发了难,“有些重要数据,你甚至没有给出它的来源。”
  “布阵器门百年沉淀,总有些各位不曾得见的数据。”楼守贤毫不回避且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诚然,囿于各种现实问题,论文中的实验数据也很难被复刻。”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小声地吐槽道:“这哪里是很难被复刻,完全是不可能被复刻啊。”
  对此谭盛风表示理解。
  毕竟就算楼守贤做出一些违背祖宗的行动,比如把布阵器门的很多铭文公之于众,也不可能把已经断代的妖兽炁脉剥离技艺复活,更不可能违反司妖监的规定私下去捕捉妖兽并将其私藏起来。
  “就算是在新的时代,斩妖研究也不应该止步不前。”楼守贤一边舌战群儒,一边将演示文档一页又一页地回滚着。
  从倒数第二页那一行简化到极致甚至有些优美的公式开始。
  “就算暂时没有实验能够去验证假说的真伪。”
  翻到前一步的公式推演。
  “但只要假说以及上下游对应的内容彼此之间逻辑自洽。”
  翻到再前一步的数据分析。
  “那么就要继续研究下去。”
  一直翻到写着《论炼器铭文、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共同性》标题的封面页。
  站在屏幕显示着的铭文旁,楼守贤从左到右地扫视过所有人。
  “这是我个人的研究原则,也是我身为斩妖人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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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楼守贤的这一番慷慨陈词给了谭盛风很大的震撼,以至于这个场景被他刻在了脑海深处久久不能忘记。
  顺带着连当时被楼守贤快速翻过的演示文档上的内容也记住了。
  站在当前被楼瑞卿绘制在黑板上的同款铭文,他抬手感受了一下从铭文之中传来的些许凉意。
  紧接着他重新拿了一根粉笔,接着刚刚思路中断的地方书写了起来。
  即使有一些地方略有迟疑,也很快就后边根据记忆比较清晰的内容进行了倒推。
  这一举动看得楼瑞卿无奈摇头,看得岳莫隐莞尔一笑。
  当谭盛风将只剩半个指尖大小的黄色粉笔还回到纸盒里并拉远距离检查自己所书写的内容时,楼瑞卿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不等谭盛风回答,他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不是睽明谭氏的人?”
  紧接着,他的眼神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两人之间打了个回转,“而且,你们还是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斩妖人。”
  最后这句话,他用的是陈述句。
  对于谭盛风,他用的词汇是“斩妖人”而不是天人。
  而对于岳莫隐,他用的词汇是“你们”。
  岳莫隐自打二次踏入都城就没有被识破的伪装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楼瑞卿看穿了。
  面对与梅临渊同一时代的前辈,尽管这位前辈的样貌实在是过于年轻,但谭盛风依然非常礼貌地回答:“我叫谭盛风。”
  “果然。”楼瑞卿走到黑板前,仔细端详着谭盛风的答案,“虽然少有跟你们打交道的时候,但我所见识过的谭家人不管战斗技巧的高低,他们的斩妖基础知识无一不是极为扎实。”
  “就像这里,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搞错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差异。”说话间,他用红色粉笔在谭盛风答案的某两个公式上圈了一下。
  “我也尝试在布阵器门推行类似的教育方式,可没能成功。”
  楼瑞卿的语气中不无遗憾。
  但这种遗憾就像是一只掠过雪地的飞鸿,倏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他看向岳莫隐,“你呢?”
  岳莫隐并没有自报家门的兴趣,只淡淡说:“我不是。”
  谭盛风怕楼瑞卿多心,连忙道:“虽然我们的时代已经不讲究这个了,但综合来讲他是我徒弟,也算是半个谭家人。”
  楼瑞卿先是了然地“哦”了一声,紧接着追问:“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呢?”
  谭盛风突然语塞。
  什么叫除了徒弟这个身份?徒弟这个身份还不够吗?
  总不能告诉楼瑞卿岳莫隐曾经还是自己上司吧?
  也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共轭上下级关系楼瑞卿能不能理解。
  见谭盛风一时之间没有言语,楼瑞卿就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虽然我志不在此,但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家主,走马观花地见了不少的人。”他将双手交叉着被宰身后,有意无意地说,“有福同享者众,有难同当者寡,要好好珍惜啊。”
  岳莫隐立刻应道:“会的。”
  用红色粉笔在最后的公式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对钩,楼瑞卿浅笑道:“先恭喜二位,顺利解决了第一层的谜题。”
  “哎呀,我原本以为这个题目怎么着都能拖上申楼兰几十年呢。”
  “毕竟在我的计划中,无论是这铭文的研究还是对于妖兽的解剖对它来说都会是一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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