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在完成了对“重弩”、“双持峨眉刺”、和“长枪”这三把相对常规法器的评定后,这几位谭家子弟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最后的“反击盾”上。
  其中一人扶额小声哀叹:“反击盾啊,造起来最麻烦的法器。而且最近这种单子下真的是越来越频繁了,真是令人头秃。”
  “没办法,还不是因为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把飒踏给拼出来了。”另一人安抚道,“飒踏是什么影响力级别的武器你应该也清楚的,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是司妖监那边协调的结果了,知足吧。”
  作为对方口中的“有人”,岳莫隐选择默不作声。
  “主要是这图纸拿给我,不看字的我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拿没拿正。”之前那第一人继续说,“总不能又向那谁求助吧……”
  第二人耸耸肩,“成年人的世界面子算什么?还是完成任务要紧。”
  说话间,他敲上了一旁几乎与墙身融为一体的管道,“麻烦过来一下。”
  下一秒,一阵如同藤蔓在管道中疯狂生长的声音在管道中逐渐响起并停在了柜台后方的通风口处。
  那第二人站到通风口下方,向上翻起手掌开始施展炁术。
  随着炁的扩散,一道又一道细密的纹路在通风口金属盖板的表面浮现出来又转而隐没消失。
  就在八枚镶嵌在通风口的螺钉都被卸下来后,几根成人小指粗细的浅绿肉藤自通风口的缝隙中伸了出。
  在缠住了通风口盖板后,它们一齐施力将通风口拆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近似人形的身影便从通风口落到了地面。
  待到那身影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后,岳莫隐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相貌。
  来者的身体姿态呈现出一种二八少女的状态,但脸上和身上都挂着细碎的灰绿铠甲,身后还挂着一条如电缆粗细的链接回到通风口的肉藤。
  乍一看,居然和当年谭盛风带岳莫隐去挑选法器时见到的花溪有七成相像。
  只不过花溪是红色的,它是绿色。
  除此之外,花溪的对于自身化形的控制能力明显要高于面前这只妖兽。
  至少没有出现左手六根手指右手八根手指这种级别的低级错误。
  与此同时,岳莫隐注意到这妖兽铠甲的间隙可以影影绰绰地看到些许不同颜色的陈年伤口。
  不等那唤它出来的谭家子弟说些什么,那妖兽便主动抬端详起那悬在半空之中的图纸来。
  看到妖兽如此反应,之前那两位谭家子弟随意地抛了一句“这个就交给你了”后,便离开了这个区域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另外三把法器的铸造思考上。
  然而岳莫隐却觉得,这只妖兽真正的眼神是穿透了那半透明的发光图纸落在自己身上的。
  几番观察后,他并没有从妖兽那宛如失焦般的瞳孔中得出什么答案,最后只能下了一个自己最近神经实在是太过紧张的结论。
  可刚转一身,岳莫隐就感到一股力量拉扯着自己的手臂,令他完全前进不得。
  更准确地说,是一股力量反复拉扯着自己的右小臂之装配的飒踏·劫化生。
  等到回过头,岳莫隐毫不意外地看了那妖兽正凑在自己的身边,试图将飒踏·劫化生从自己的小臂上剥离下去。
  “我的。”那妖兽反复扣动着飒踏·劫化生与岳莫隐小臂箍合的部分,小声却固执道,“这是我的,请还给我。”
  *
  虽然不久前岳莫隐才感慨过这世界小到小到足以让一切看似分散在天边的机缘际会不期而遇。
  可是,也不应该这么吧?
  不过考虑到谭家存在的特殊性,一切稀奇古怪之事汇集在这里也算情理之中。
  确认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正在发生的内容,岳莫隐稳住小臂,蹲身到那妖兽视线所在的高度,问:“这是花溪给我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那妖兽看都没看岳莫隐一眼,只死死地盯着飒踏·劫化生,继续固执道:“花溪说了不算。”
  “她说了不算,为什么你说了就算?”
  听到岳莫隐这么说,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妖兽突然变得强硬了起来。
  “因为是我第一个拿到它的。”它猛然抬头,两只相较于人类来说大上了不少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岳莫隐,“它被你拿走的时候也没经她的手。她没有拥有过,自然说得不算。”
  至此,岳莫隐算是正式确认了面前妖兽的身份——当年他跟随花溪去取飒踏时见到的,包裹着数把法器硬是让自己浑身是伤也绝不撒手的那个肉球。
  那时候他就有过这肉球也是妖兽的猜测,但没什么机会和动力去验证这件事。
  “那你又是在哪儿拿到它的,拥有它的上一任主人同意你拿走它了吗?”
  “东西掉在地上。”妖兽的气势不减,似乎认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问题,“我问他了还要不要,他没回答我,我就拿走了。”
  可以说是非常朴素的类似乎动物的思维方式了。
  岳莫隐很难理解这种有些非人类的脑回路,但他还是尝试着去站在和对方相同的高度去对话。
  “你是什么时候拿走的?不是心问也算问的。”
  他尚且没有向丘岿确认过到底有几个被执念选中人在完成了【请获得一把趁手的法器】时候获得的是飒踏,但想必达成这个条件的人不会很多。
  而这些为数不多的人之中,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个类似于自己一样的“逃学威龙”了。
  换言之,一个能够凭借自己的个人能力拿到完整飒踏的人,不太可能会被妖兽近身到能够被偷走法器的级别还毫无察觉。
  除非……
  那妖兽当即回答道:“他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开口问的,很大声那种。”
  很久很久都一动不动!
  岳莫隐的猛然瞳孔震颤了一下,一段多日之前他完成了【补全《北行识妖录》(残篇)】后第一次尝试召请存在于执念的虚无世界中斩妖前辈时所进行的对话骤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所以你是怎么死的?”】
  【“也不知道。”】
  如果自己面前的妖兽所言非虚,那么……
  久违地再次调动系统,岳莫透过界面上开始不断倒扣的积分紧盯着面前的懵懂妖兽,并在心中平静地陈述道。
  “丘岿,我认为你需要来听一下接下来我和这妖兽的对话。”
  第184章
  大部队离开后, 谭盛风独自一人坐在铸造区小楼的休息室中。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刚在藏书阁地下图纸储存区中岳莫隐俯在自己身侧耳语的那两句话。
  【“接下来的这几天,或者这段时间,我对你就一个请求。”】
  【“无论发生了什么,假如你能够确认我依然是岳莫隐本人, 那么就请一定要相信我。”】
  但凡是个正常人, 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想问出一个理由。
  谭盛风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就在下一个瞬间, 他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只是简单直接地答应了岳莫隐的请求。
  就像他一直以来都习惯去做的那样——接受命令,然后执行命令。
  可当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还是会如同回南天返潮墙角的霉点一般,悄然布满他的心间。
  他的手指不断地扣在气泡水的拉环上,发出有些刺耳的细微声响。
  这些金属震颤的声响就像一柄又一柄锐利的小刀,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把他那名为“佛系”、“躺平”和“不在乎”的遮羞布划得四分五裂。
  等到这片遮羞布中间部分与四周相互连接的最后一道纤维也被划断后,骤然向下翻落而去的遮羞布所在的位置露出了凌乱的几个字——
  不甘心。
  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含义实在是太过于复杂,完全超出谭盛风那稍显笨拙分析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范畴。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其中有那么一种情绪实在是太过强烈,所以他还是勉强地将它分拣了出来。
  那就是对自己的怨怼。
  是全华国屈指可数的专家级斩妖人能怎样, 被尊称为“谭首席”又能怎样, 在战场之外的地方, 自己还是太过于弱小了。
  弱小到岳莫隐并不会把自己当做可以并肩战斗的伙伴而是需要护在身后的……
  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宛如一枚自高空投下的石子般打破了谭盛风周身那死寂般的氛围。
  当那脚步声的主角驻足于自己身边时, 谭盛风适时地将手中的瓶身递了过去, 问:“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其语气之平静, 就好像自己刚刚真的只是静坐在这里发呆, 等待着对方的到来一样。
  坐到谭盛风的身边, 岳莫隐拉开了易拉罐上方的拉环。
  “刺啦——”
  直面过无数凶残妖兽那些仿佛来自地狱边缘的嘶吼声而毫无动摇的谭盛风,居然在听到这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声响后微微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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