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171节
……
桌案上的烛火由明转暗,宋叙拿起一旁的灯簪子挑拨灯芯,让烛火复又明亮。
“老师的意思是,先帝驾崩后不到半个月,太后拿出了端王府和柳国公府毒害先帝的罪证,当天夜里,端王世子和柳国公率兵杀入皇宫,被早有准备的太后一网打尽?”
这件事情,就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文盛安都没有透露过。
但面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文盛安并未隐瞒。
宋叙眉间流露出一抹沉思之色:“太后在宫中设置灵堂,先是柳国公称病不去,没过两天,端王也称病不去了?”
文盛安重重冷哼一声:“先帝才刚去,这两人的狼子野心,就昭然若揭了。”
宋叙心中升起一个猜想,但抬眸看了文盛安一眼,他并未多说什么,只笑赞道:“老师在苦恼什么。面对端王府和柳国公府的谋逆,太后临危不乱,镇定从容,表现堪称完美。”
“是啊,要不是有太后提前布局,陛下的处境会很危险,甚至很有可能会落入逆党之手。到时我这个辅政大臣也难辞其咎,无颜去见先帝。”
即使再不喜欢霍翎,文盛安也得承认霍翎的才能。
可钦佩归钦佩,她的临危不乱、镇定从容,反倒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她的防范。
文盛安不信任霍翎。
当初在景元帝立后一事上,他是旗帜鲜明反对立霍翎为后的。
凭心而论,霍翎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当得很称职。
祇承宗庙,执掌后宫,抚育皇嗣,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她都做到了。
可一个皇后不该做的事情,她也没少做啊。
文盛安道:“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霍太后在当皇后时,就不是贤后之相。
“你是不知道,朝廷空出了不少官职,太后第一时间就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这些年里,她看似不声不响,背地里却笼络了不少人马。
“我从未见过哪个贤后会不断干涉朝政,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权势,推外戚上位。先帝在时,她的野心就无法压制,若是任凭她顺利接管朝廷,他日陛下该如何自处?”
宋叙劝道:“老师想得实在是太远了,太后和陛下毕竟是亲生母子……”
文盛安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听这些:“等出了国丧,朝廷要举办大朝会,太后肯定是要垂帘听政的。你说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太后吗。”
宋叙无奈苦笑:“老师,陛下还未满三岁,不让太后垂帘听政,难道要让陛下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上听朝臣争论吗?”
文盛安叹息,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宋叙垂眸,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太后代表的是陛下,您一味与太后过不去,吃亏的人还是您。依我之见,老师不如想办法限制一下霍家的权势。”
文盛安看向宋叙:“你有什么好主意。”
宋叙掷地有声:“举荐承恩公为兵部尚书。”
文盛安心中一震,断然道:“绝无可能。”
宋叙语调不疾不徐,如春风拂面:“在老师看来,举荐承恩公为兵部尚书,是抬举了承恩公?”
文盛安道:“莫非不是?”
宋叙道:“老师还记得柳国公吗。当年柳国公府势大,在军中具有极深的威望。老师为了限制柳国公府的权势,举荐柳国公为兵部尚书,让柳国公失了兵权。”
文盛安眉心拧紧,已经有些明白了宋叙的意思。
但霍世鸣算什么?
文盛安再不喜柳国公,也得承认柳国公的难缠。
而霍世鸣,一介外戚,靠着太后的裙带关系起家,也配成为一部尚书,和他平起平坐?
看文盛安还是没有想通,宋叙道:“敢问老师,承恩公在京师、在朝堂可有根基?”
文盛安:“没有。”
宋叙道:“那承恩公成为兵部尚书后,能否越过老师这个辅政大臣?”
文盛安:“不能。”
宋叙道:“那老师还担心什么。
“承恩公晋升为行唐关主将,是先帝遗命。他是太后在朝中最坚实可靠的盟友,如果一味打压限制,只会加剧老师和太后之间的矛盾。但是,如果老师给出了足够的鱼饵,那无论是承恩公还是太后,即使察觉到了老师的心思,也不会迁怒于老师。
“——因为一部尚书,绝对称得上是朝中重臣。”
有的时候,想要限制对方的权势,并非就是要出手打压对方。
霍家的根基都在军中,将承恩公调离军中,看似是抬举了他,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削弱。
文盛安眉心渐渐舒展。
***
演武场里,霍翎随意摆弄着弓箭,丁景焕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等霍翎活动够了,他才上前道:“娘娘今日好兴致。”
霍翎将弓箭放回架子上,和丁景焕一起走上高台:“什么兴致不兴致的,不过是想活动一下。终日待在屋内,骨头都懒散了。对了,你看看这几套府邸,有没有比较合心意的。”
丁景焕看着面前几张府邸的图纸,诧异道:“娘娘打算给我赐宅?”
霍翎道:“我听无锋说,你穷得荡气回肠,凭你自己的本事,一辈子顶多能在京师买下几块砖几片瓦。”
丁景焕真是谢谢无锋了:“……那娘娘怎么不赏赐我一些金银珠宝?”
霍翎似笑非笑:“赏给你,然后让你拿去换酒?”
丁景焕心口不一,连连赔笑:“不敢,娘娘赏赐的东西,我怎么会拿去换酒呢。我绝对要虔诚供着,以便时刻感念娘娘的恩德。”
他心虚地拿过图纸,来回看了一遍。
霍翎给他挑的这几处府邸不算大,只是两进的规格,但位置极好,无论是上衙还是进宫都很方便。
唯独有一点……
“这有了府邸,就要聘请门房、小厮,日常洒扫的丫鬟也要一个吧。我每个月的俸禄拿来养活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钱去聘请下人。”
丁景焕头疼,也不演了,反正早就被看得透透的:“娘娘,你还是将这笔银子都折换成美酒吧。等出了国丧,你让我喝一个痛快,我这些天可是滴酒未沾啊。”
霍翎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随手抛给丁景焕。
丁景焕手忙脚乱接住:“这是什么?”
“无锋以后都不会再给你送酒了。拿着这块令牌,你可以自由出入樊楼,想怎么喝酒就怎么喝酒。当然,要是敢因为喝酒误了哀家的事……”
说到最后,霍翎语带威胁。
丁景焕却是收起了面上的吊儿郎当,默默将令牌放入袖中。
霍翎指尖轻敲图纸:“现在总有钱聘请几个下人了吧。”
丁景焕洒然一笑:“娘娘如此大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选位于梨酒巷子的那一套吧。”
霍翎道:“你是喜欢巷子的名字吧。”
丁景焕耸耸肩:“娘娘选出来的府邸,
肯定都是很好的。随便选哪套都不吃亏。”
“行了,来聊正事吧。”霍翎将手边的一本奏折递给丁景焕,“这是吏部刚呈上来的奏折,你看看。”
翻开一看,丁景焕眼中划过一抹讶异。
兵部尚书之位,吏部举荐了一个人——
行唐关主将,霍世鸣。
“有意思。”丁景焕只觉不可思议,“文尚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可不太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霍翎:“为什么这么说。”
丁景焕咂了咂嘴:“文尚书这人吧……”
他摊了摊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翎不由一笑:“那你觉得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丁景焕想不到原因,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举荐,不是坏事。”
霍翎认同:“确实不是坏事。我现在最大的短板是在朝中重臣里没有盟友,如果我爹成为了兵部尚书,再加上兵部左侍郎李寒松和邱鸿振,六部里,兵部就能完全受我掌控。”
丁景焕问:“娘娘是不是猜到了文尚书这么做的原因?”
霍翎道:“很简单,这是一个阳谋。成为了兵部尚书之后,我爹就不能继续留在行唐关了。”
丁景焕恍然:“这是一种取舍。那娘娘打算如何取舍。”
霍翎道:“无需取舍。
“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想要不中对方的谋划,最好的应对就是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是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来。
“兵部左侍郎李寒松,是先帝所看重的臣子。他在兵部多年,熟悉兵部事务。我从一开始,就有意让他接替兵部尚书之位,让邱鸿振接替兵部左侍郎之位。
“而且,我爹的毕生抱负是征战沙场,收复燕云十六州。让一位领兵征战的将领留在京师任兵部尚书,深陷权谋算计,是蹉跎了他。”
丁景焕微微一怔,诧异地看着霍翎,很难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位摄政太后。
许久,他笑了一下,肯定道:“娘娘与承恩公的感情一定很好。”
霍翎摇头轻笑,只是道:“我小的时候,常听我爹说起他的抱负。而且最重要的是,燕西已经失去了一位周嘉慕,再将我爹调走,那影响的,就是军队的实力了。”
说到燕西,霍翎将折子放到一旁,顺势换了个话题:“你如何看待燕西之事。”
丁景焕正襟危坐:“燕西的关键,说白了还是在行唐关。行唐关的关键,则在主将、副将和燕羽军统领三人身上。
“如今承恩公晋升为行唐关主将,又兼领着三万燕羽军,娘娘要问的,可是行唐关副将的人选。”
霍翎道:“不错。”
丁景焕又问:“如今霍将军和周将军都在京师,留守在行唐关的,是哪一位将领?”
霍翎:“是我爹的副将,孙裕成。我爹前几日进宫来见我,有意为孙副将谋取行唐关副将一职。”
丁景焕神情一凛:“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应下。”
霍翎端起面前的桂花糖水,轻轻抿了一口。
泛着凉意的冷风拂面而来,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霍翎眼眸微眯,眺望空濛的天空,神情惬意:“孙副将留守在行唐关,将行唐关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有功劳的。我爹领燕羽军进京护驾,也是有功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