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173节
霍翎道:“我当然是没意见的。不过阿泽要是在京师久留,就不适合继续住在皇宫了。”
霍世鸣道:“这也无妨,霍家在京师有现成的府邸,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
面前的食物已经被解决得七七八八,霍翎吃完最后几口莲子羹,命人撤去炉子,又打开窗户通了通风。
冷风携着红梅的暗香涌入室内,与炭盆散发的源源不断的暖意碰撞。
霍翎站在这冷热交替之间,对霍世鸣道:“爹爹应该已经见过邱鸿振了吧。”
霍世鸣应了声是,心情又难免起了些波澜。
邱鸿振不是那种舌灿莲花的人物,但他做事踏实,只要是霍翎交代下去的事情,都会努力做好。
而且有丁景焕提前沟通,邱鸿振在见到霍世鸣以后,其实早就将各方考量告知了霍世鸣。
可人心从来复杂。
要一个人完全公允地、理智地看待一件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霍世鸣所看到的事实就是,长女不仅没有提拔孙裕成为行唐关副将,还拆分了他手中的兵权。
他带着三万将士日夜兼程赶来京师护驾,生怕长女和外孙出什么意外,他才是朝中最坚定支持她的人,先帝没有想过拆分他手中的兵权,三位辅政大臣也没有提出过要拆分他手中的兵权,长女却急着向他下手了……
霍翎等了片刻,都没等到霍世鸣的回答,回头看了他一眼:“爹爹不吭声,可见心里
是存了情绪。”
霍世鸣神情一滞。
但霍翎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干脆就含糊道:“娘娘的苦心,邱大人都跟我说过了。只是,唉,只是燕羽军是我从无到有组建起来的,我还没来得及指挥他们打过一场像样的大仗,心中难免不舍,娘娘莫要介怀。”
霍翎反手关上窗户,坐到霍世鸣对面:“爹爹还记得我们在永安县的生活吗。”
霍世鸣道:“当然记得。”
霍翎道:“我也记得。那个时候,爹爹在永安县担任六品校尉,手底下掌管着三千兵马,想要谋求更进一步的机会,却迟迟寻不到门路。
“您最常挂在嘴巴的一句话,就是要带着全家人回到京师,重现霍家昔日的辉煌。
“后来羌戎叛乱,端王来前线督战,我们一家人终于看到了更进一步的希望。可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又因为何泰的陷害险些破灭,爹爹也险些身死。”
听霍翎提起以前的事情,霍世鸣原本紧绷着的神情也柔和了些:“是啊,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为的就是能回到京师。”
霍翎道:“我曾对爹爹说过,我与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里,我成为皇后,成为太后,爹爹也从永安县六品校尉,成为行唐关副将,受封一等承恩公,成为燕羽军统领,再到现在的行唐关主将。
“霍家的尊荣,早已远胜昔日。”
霍世鸣跟着霍翎的话语,重新回忆了一遍这些年的过往。
……也对,六七年前,给他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想象自己和霍家能有今日的光景。
霍翎停顿了片刻,给足霍世鸣思考和反应的时间,才继续开口:“孙叔是爹的亲信、副将,他来执掌燕羽军,和爹来执掌燕羽军并无区别。但这么做了,却能堵住朝臣的口。
“这朝中不满女子掌权的大有人在,他们的眼睛全都在盯着我,盯着霍家。他们都在等着我犯错。如果等不到我犯错,他们就会掉转方向,开始挑霍家的错。”
想到长女在寒冬腊月不顾危险前往常乐县,她孤身一人跟随端王进入京师,嫁给比他年纪都要略长几岁的先帝为继后,还有如今这孤儿寡母的处境……
霍世鸣面上浮现出触动之色,他突然道:“说到这个,娘娘,我在来兴泰殿的路上偶遇了文尚书,他说他曾上折子举荐我成为兵部尚书,但被你驳回了。”
霍翎往香炉里投香料的动作一顿,抬眸望着霍世鸣,视线里隐隐流露出几分审视意味。
“是有这么一回事。”在霍世鸣被盯得不自在前,霍翎缓缓垂下眼眸,“爹爹是怎么想的呢。”
霍世鸣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领兵打仗。娘娘驳回了文盛安的折子,肯定有娘娘的考量。”
霍翎其实是可以将前几天她告诉过丁景焕的话,复述给霍世鸣的。但在这一刻,她颇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难怪坐在炉边吃东西时,她爹那么沉默。
她原以为是邱鸿振没跟她爹讲明白。
却没想到是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扰乱了她爹的心神。
霍世鸣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早就看出来了,文盛安这个人想方设法给娘娘使绊子,明的不成,就来暗的,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挑拨我与娘娘的关系。”
他摇头嗤笑,像是在嘲笑文盛安的所作所为。
霍翎没有跟着他一起谴责文盛安,只是在他话音停顿时下了逐客令:“我一会儿还要召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就不留父亲了。”
“那行,我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霍世鸣也没注意到她称呼上的变化,起身告辞,“我想去见见陛下。一会儿出宫的时候,我会带阿泽一起出宫,有一些事情得提前叮嘱他。”
霍翎靠坐在椅子上,突然轻笑了一下。
文盛安挑拨离间的手段拙劣吗。
确实挺拙劣的。
但手段拙劣不要紧。管用就行。
如果不是她的话让她爹心生触动,她爹未必会向她坦白这件事情吧。
霍翎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静坐片刻,无墨走了进来,说两位尚书已经到门口了。
霍翎深深吸了口气,对无墨道:“屋里太闷了,你把香炉灭了,再把窗户开了。”
等无墨按照她的吩咐做好,霍翎才道:“请两位尚书进来吧。还有,你让人去折几支梅花送进来,冬天别再用熏香熏屋子了,直接摆上几瓶梅花。”
***
内务府对端王府、柳国公府和其他一些涉案官员的抄家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霍翎也收到了内务府汇总过来的账本。
就不说土地、府邸、商铺、古玩字画这些不能短时间内变现的东西了,光是抄出来的金银数目,就是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
而对于这些底蕴深厚的人家来说,金银数目还只是小钱,真正的大头其实还是在土地、府邸、商铺、古玩字画上。
霍翎抽出一天时间翻看完账本,决定将这笔金银都拿出来。
户部尚书曲百川和工部尚书周济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不知道霍翎召见他们所为何事,直到霍翎表明态度,两人心下大喜。
“娘娘!”周济抢在曲百川前头开口,“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具体安排。”
霍翎轻敲桌面,示意他不要着急:“没有,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曲百川那叫一个恨啊,但也知道在哭穷这件事情上,周济的功力无人能及。
毕竟周济此人,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一百二十天堵在户部门口哭穷,有一百二十天堵在先帝跟前哭穷,剩下一百二十天忙着花掉哭穷哭来的银两,然后一边花钱一边哭穷。
周济确实是苦国库无银久矣。
现在太后娘娘发财了,还愿意带着工部一起发财,那还等什么,他那些积攒多时、想做却没钱做的想法,终于有机会拿出来晒一晒了。
周济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五六个项目,直把曲百川脸都给说绿了,他才停下话音,眼巴巴看着霍翎,脸上写满希冀之色。
霍翎耐心听着,中途有疑惑也只是暂时记在心里,没有打断周济的话。
等周济说完,她才开口问道:“洛城水系发达,航道沟通南北,运河畅通无阻一向是重中之重,周尚书为何会说运河淤堵,难道户部每年没有拨钱疏通吗。”
曲百川忙道:“娘娘,户部每年都有这笔预算。”
周济也解释道:“娘娘明鉴,户部拨下来的这笔钱只够维护运河日常通行,但这些年来,运河下游的淤堵情况愈发严重,江南底下有几个县城,每到夏季雨水一多,靠近运河那一带的土地都会被淹,但那一带土地又是县城最肥沃的土地,百姓不忍舍弃,又不得不舍弃。
“如果有足够的钱财,工部就能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去疏通河道,这样一来,不仅能更方便船只的通行,也能惠及下游数十万百姓。更重要的是,户部也不用再年年拨款。”
霍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
周济的意思是,以前朝廷没钱,所以只能治标不治本。
如今她这里发了一笔横财,他就想着趁机治一治本。
沉吟片刻,霍翎道:“我要看到更具体的预案。”
周济心下大喜,知道这件事情起码成了大半。
周济搓了搓手,低咳一声,厚着脸皮问:“那别的项目,娘娘看……”
曲百川整个人险些从座椅上弹起来。
有完没完!
到底有完没完!
他还坐在旁边呢,周济这鬼见愁就想着要吃独食。
霍翎余光扫见曲百川半只脚都迈出来了,唇角挑起一抹浅笑,对周济道:“别的不急。光是运河的治理,就够你们工部忙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周济心下也没多遗憾,他就是有枣没枣都习惯性打两竿子。
万一打着了呢。
曲百川迈出去的半只脚也默默收了回去,面上依旧一派气定神闲,仿佛刚刚那个急得不行的人不是自己。
霍翎不了解工部的具体事务,才会开口让周济介绍各个项目。面对曲百川,她就干脆多了。
“明年就要改元,哀家有意减免天下各州县的赋税。”
***
霍世鸣陪着季衔山玩了一会儿,等季衔山被抱下去睡觉,他才带着霍泽出宫。
霍泽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下来:“爹,你居然放心让我一个人留在京中?你就不怕我在京中玩得不亦乐乎,耽误了上进?”
霍世鸣给了霍泽肩膀一巴掌,拍得身形还不够魁梧的霍泽一个踉跄。
他没好气道:“你这小崽子,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
霍泽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太意外了吗。”
霍世鸣道:“我会多留一些人在京师帮你的。只要你别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看在我和娘娘的面子上,没人会跟你过不去。”
霍泽收起面上的嬉皮笑脸:“爹,你要我留在京师,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霍世鸣稍感欣慰,儿子是天真了些,但还不算蠢到家。
“来,跟我去山坡上走走。”
霍世鸣带着霍泽,往军营另一头走去。
父子两一起爬上这座斜斜的小山坡,望着远处云山起伏,波澜壮阔,霍世鸣问:“安儿那孩子待你亲近吗?”
霍泽颔首。
孩子嘛,谁对他好,谁陪他玩,他就喜欢黏着谁。
霍世鸣又问:“那你阿姐呢,对你态度如何?”
霍泽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后道:“就和以前差不多。不过阿姐成了太后,整个人的气势更足了,我也不敢在她面前太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