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266节
他们不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女吗。
他们不是也曾经有过温情脉脉的时刻吗。
是什么东西扭曲了这一切,摧残了这一切。
被权力之血浇灌出来的亲情,还能是纯粹的亲情吗。
父女成仇,骨肉相残,这到底是权力的诅咒,还是帝王之家的宿命。
季衔山将手臂挡在眼睛前面,就这么安静躺着,直到天光大亮,宫人进来伺候他梳洗。
***
周嘉慕在边境待了很多年,难得回京一趟,除了偶尔进宫跟霍翎、季衔山聊一聊外,就是忙着布置自己的侯府,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周嘉慕离京前,朝廷颁布了一条法令。
国库之外,另设一个“河关私库”。
从此以后,各地榷场贸易的利润都存进里面。这笔钱专款专用,为的就是来日北伐大穆,收复燕云十六州。
而负责打理河关私库的人,是太后身边的亲信。
大燕和大穆还在打口水仗,但随着大燕安置好阵亡将士的家眷以及伤残将士,战争的阴霾已经渐渐从众人头顶上散去。
大燕重新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天下也恢复了承平,人事却开始了更迭交替。
先帝一朝的重臣大都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一场大病撒手人寰,都算不上是怪事。
天狩十年冬,刑部尚书去世。
刑部左侍郎丁景焕接任刑部尚书一职,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二品重臣。
天狩十一年四月,玄武卫统领上书致仕,玄武卫副统领郑新觉接替玄武卫统领一职。
隔月,又有两位老臣去世。
而贵太妃,也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长眠。
她临睡前,还跟身边的大宫女交代,说明天早上想吃鸡丝粥。
等大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进屋,想要叫醒她时,才发现她人已经去了。
乐平长公主进宫狠狠哭了一场。
和贵太妃斗了小半辈子,又以好姐妹相称了小半辈子的淑太妃心里也很是唏嘘。
其实贵太妃走得很安详,没有遭什么罪,而且以她的年纪,虽算不上喜丧,也差不远了。
但活着的人,总难免伤怀。
等忙完贵太妃的丧事,阳安长公主特意进宫一趟,找到淑太妃,想要接淑太妃出宫和她一起住。
淑太妃隔三差五也会去阳安长公主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住在皇宫里,和贵太妃一起打理宫务。
这几年,不少太妃或是去世,或是被放出宫与亲人团聚,后宫也变得冷清了不少,等贵太妃一去世,淑太妃能说话的人就更少了。
淑太妃心里也有些意动。
但她想了想,还是对阳安长公主道:“娘娘待你我一向厚道。如今贵太妃不在了,要是我再搬出去,还有谁能为娘娘分忧。
“陛下年纪也一天天大了,等过两年陛下成亲,皇后进来,我把六宫事务交到皇后手里,再搬出去与你一起住。”
阳安长公主也不能只顾母妃,不顾母后的难处。
况且,淑太妃在后宫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说句实在话,就是阳安长公主这个做女儿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阳安长公主道:“那行,我以后多进宫来陪母妃。”
淑太妃明知她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还是忍不住笑了。
母女两说了许久的贴心话,阳安长公主才说自己要去太和殿探望季衔山——前些天季衔山感染了风寒,小病了一场。
淑太妃道:“正好,你过去的时候,顺便把我熬的鸡汤给陛下送去。”
“母妃偏心,我在你宫里待了这么久,都没喝上一口呢。”
淑太妃作势拍了阳安长公主一下:“还能少了你的那份。到时你和陛下一起喝。”
阳安长公主问:“陛下最近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皇宫里,谁还能委屈了陛下不成。”淑太妃被问得糊涂,“就是人高了一截,也瘦了许多。”
自从乐平、阳安两位长公主搬出皇宫后,皇宫里就只剩下季衔山一个孩子。
太妃们也算是看着季衔山长大的,她们和季衔山又没有利益冲突,相反,和季衔山打好关系,才能让她们在宫里活得更自在。
太妃们就隔三差五亲手做一些衣服鞋袜,下厨做些糕点汤水,太后那里送一份,陛下那里也送一份,算是尽尽心意。
季衔山正在书房里练字,看到阳安长公主也十分高兴:“二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阳安长公主拿书本挡住纸页,不让季衔山继续练字:“听说你病了,我就顺道来探望探望你。你也真是的,病都没好全,怎么就开始练字了。”
“已经好全了,就是还不能见风。躺在床上也没事做,看书久了又眼睛疼,可不是就只能练字了。”
“看书眼睛疼了就叫人给你念书。”阳安长公主将食盒往季衔山面前一放,佯怒道,“我母妃也真是的,我眼巴巴进宫找她,她就只给你熬了鸡汤,还让我专门跑一趟给你送来。”
两个姐姐中,季衔山与阳安长公主关系最好。
听她这么一抱怨,季衔山忍不住笑了,命人去取两副碗筷,亲自给阳安长公主盛了一碗鸡汤。
“那你赶紧帮我多喝点,我一个人可喝不完。”
阳安长公主从季衔山手里接过鸡汤:“确实是瘦了,难怪母妃专门给你炖了鸡汤。”
季衔山苦笑:“我这一年喝的汤汤水水,比我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再这么下去,实在是吃不消了。”
“吃不消也得吃。”阳安长公主用公筷给季衔山夹了一块鸡肉,“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季衔山苦着脸用完碗里的汤。
天狩十一年八月,陈浩言在江南破获一起数目巨大的私盐走私案,回京向太后、陛下述职。
几年前,陈浩言受妻族牵连,从左都御
史迁至右都御史,外放出京,在南方各州县巡视,惩治不法,缉拿贪污。
在燕北战事不休时,南方其实也不太平,是陈浩言动员了当地世家富商,威逼利诱,想尽办法,在朝廷赈灾粮没有送达的情况下,就先一步稳定了局势,才没有让南方的乱象波及开,影响到北方的战局。
彼时朝中就有声音,想让陈浩言重新调回京师。
但朝中二三品官员的位置是有数的,在位置没有空缺的情况下,还不如继续外放。
如今他第二任任期将满,再次回京述职,就正好赶上了工部尚书周济去世,工部尚书之位空缺。
周济是在检查一处河道施工情况时,不小心中了暑,当场晕了过去,结果没几天人就不行了。
像周济这样劳苦功高、有才华、能任事的官员,又是死在了任上,霍翎也不免感慨遗憾了一番,给周家赐了丰厚的奠仪,又亲自给周济拟定谥号“文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在周济的葬礼过后,工部尚书之位由谁接替,就成为了朝堂上近期最大的议题。
邱鸿振身为工部左侍郎,在为自己那位老上官哭过一场后,心底就忍不住活泛开了。
他是太后娘娘的铁杆心腹,丁景焕已经成为刑部尚书,他有没有可能也上位成功,成为工部尚书呢?
在朝堂上混了那么多年,要说邱鸿振没点儿野心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工部尚书,谁愿意一直当副手啊。
可还没等邱鸿振琢磨开呢,他家二儿子和宗室一位老郡王的小孙子在青楼为花魁争风吃醋,甚至是大打出手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师。
先动手的人还是自己二儿子。
邱鸿振眼前一黑,抄起棍子就开始揍儿子,谁来劝都不好使。
次日一早,弹劾邱鸿振的折子就摆在了霍翎案头。
不仅有御史出面,就连宗室那边也有人上折。
邱鸿振进宫向霍翎请罪,跪在地上连声说自己教子无方。
霍翎摆手:“行了,起来吧。”
邱鸿振膝行两步:“娘娘宽宏,但我那二儿子实在是不成器。我回去以后,就带他去一趟郡王府道歉。”
霍翎道:“你和老郡王想到一块儿去了。老郡王今早来找哀家,也说要亲自带小孙子上门道歉。你们两家都如此明事理,好好把矛盾说开就行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闹到哀家跟前。”
这位老郡王和季衔山的关系其实已经很远了,但他年纪大,辈分又高,算起来还是高宗皇帝的堂叔,先帝的堂叔公,在宗室里颇有几分薄面。
邱鸿振连声谢过霍翎,心下却难免有些失望。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他的情况和丁景焕不同。
他在朝中不曾犯过错,但也不曾立下过什么太亮眼的功绩,能坐到刑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经是极为不易。
和履任地方、功绩出众、资历深厚的陈浩言相比,他自身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唯一称得上优势的,就是他太后铁杆的身份。
但偏偏在这个档口,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他怕是要彻底与工部尚书失之交臂了。
邱鸿振失望得又回家狠狠揍了二儿子一顿,把二儿子揍得哭爹喊娘,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这才感觉好受不少。
算了算了,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当不了工部尚书,那就再多熬几年资历吧,反正他这个年纪也还熬得起。
几日后,陈浩言抵达京师,第一时间进宫给霍翎请安。
茶香在殿内氤氲,是陈浩言平素最爱的四川眉茶。
“陈御史在外任地方时,曾主持兴修过水利,想来对治水一事颇有心得。”
陈浩言没想到霍翎会知道这么小的事情。
这已经是他三十年前的政绩了。
话又说回来,曾主政一方的官员,只要不是那种糊涂混日子的,又有多少个没有过治水、铺路、修桥、开垦荒田的经历呢?
“让娘娘见笑了,臣主持的,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堤坝。”
“再小,也造福了一县百姓,让当地三十多年来都没有再遭受过水患。”
两人聊了半个多时辰,霍翎打发他去季衔山那里一趟:“陛下也一直在念着你这位老师,你去见见他吧。等出宫时,哀家让太医跟着你走一趟。你和尊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让太医看看,开些滋补的方子也更好。”
就算陈浩言当年是被太后逼出京师的,他也得说,太后娘娘这一番作派委实让人舒坦。
但太后娘娘做得大气,陛下小小年纪,也不失皇家风范。
季衔山扶着陈浩言,不让他行礼:“陈老师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