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第271节
“还有席大人,您老人家是清流世家出身,不了解民间疾苦也是正常。这样,我将我曾经亲手断过的案子背给您听,您看看这几个案子是不是更应该宣扬出去,昭告天下?”
丁景焕本就过目不忘,况且这些案子都是由他亲自经手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仅是时间地点人物,就连判决时说的判词都能倒背如流。
“民间风气渐开本是一桩好事,诸位岂可因噎废食?”
不过会耍嘴皮子的也并非只有丁景焕一个。
随着这场争论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有越来越多人下场。
争论到最后,是非对错本身早已不再是此案的重点。
一方是强硬要将此案钉成典型,令世人引以为戒。
一方表示只是凶手想岔了,错在她本人,而非财产继承法令上。
中间还有一小撮人,质疑当地县令断案有误,要求将此案提审至京师,由京兆府或刑部重新开审。
谁不知道京兆府和刑部都是太后娘娘的地盘,那个提议重审案件的官员,顿时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就连丁景焕在舌战群儒之余,都忍不住抽空扫了这人两眼。
这到底是在暗地里拱火,还是真蠢呢。
“够了。”
大殿上方,终于传来冰冷的呵斥。
“一个早已定性的案子,还能惹得满朝文武争论不休,哀家看你们就是太闲了。今日朝会到底为止,退朝吧。”
***
丁景焕被宫人迎进寿宁宫时,霍翎正坐在凉亭里翻看一卷书页。
丁景焕原以为霍翎是在看书,余光一扫,才发现不对。
“娘娘在看什么?”
“在看一个酿酒方子。”
丁景焕愕然:“娘娘好雅兴。”
霍翎将手里的酿酒方子递给丁景焕:“你来瞧瞧可喜欢?”
丁景焕面露讶异,接过细看,赞叹道:“这酿酒方子看着真不错。”他爱酒,私底下兴致来了,也会自己酿上一些。
“这是良酿署新研制出来的酒方,已经酿造出第一批酒了,我还未品尝过滋味如何,宣你进宫一块儿尝尝,你若喜欢,这酒方就送你了。”
良酿署是专为皇家酿酒的酒坊。
丁景焕还以为霍翎宣他入宫,是为了跟他商议一下朝堂上的争议呢。
不过他是个从不扫兴的人:“娘娘这么说了,我可得好好尝尝。”
这款新酿造出来的酒,才一开坛,酒香四溢,浓郁而不腻人。
丁景焕慢慢品完一杯:“这酒可取了名字。”
“还未取名。”霍翎道,“送你的酒,自然该由你来取名。”
“既是无名之酒,那就叫无名吧。”
“我以为景焕会取出什么风雅的名字。”
丁景焕拎起酒壶,先给霍翎斟满,才给自己重新添上:“附庸风雅,都是给旁人看的。自己喝的酒,自然是怎么畅快怎么来。”
霍翎轻轻转着酒杯,突然道:“你我君臣,相识有多少载了。”
“已有十七余载光阴。”丁景焕道,“臣行事素来狂妄悖逆,蒙娘娘不弃,方才有今日身居高位的风光。”
“所有人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不拘俗流。旁人需要循规蹈矩,我不需要。若当真循规蹈矩,第一个被规矩束缚住的人就是我。”
真要细究起来,她的所作所为,远比丁景焕狂妄出格。
霍翎又问:“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今日之事,看似只是在争论案子本身,实则是那些希望陛下早日亲政的朝臣,对娘娘的一次试探。”
霍翎抿了一口酒水:“陛下还没开始着急,这些人倒是先坐不住了。”
丁景焕暗道:也许正是因为陛下还没开始着急,这些人才会按捺不住。
倘若母子当真亲密无
间,大权始终在太后娘娘手里,这自然是太后党和中立派喜闻乐见的,却不是那些反对太后主政、支持陛下亲政的人想要看到的。
“他们想要试探,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哀家的态度。”霍翎放下杯盏,语气温和,“为首那几个反对之人,还有骂你骂得最狠的那几个人,都一并逐出京师去吧。哀家这里另有要事要交给你。”
“娘娘请吩咐。”
霍翎笑了一下,问丁景焕:“你叫我娘娘?”
丁景焕被问得糊涂:“还望娘娘明示。”
“以前陛下没有娶妻,六宫没有皇后坐镇,太妃们又都住在后宫里不常见生人,你叫娘娘,大家都知道是在叫我。但现在再称呼娘娘,要是皇后也在场,该如何区分?”
丁景焕心领神会:“娘娘于家有功劳也有苦劳,于国更是有大功,当上尊号,改称谓。”
第165章 圣人,承天皇太后。……
案子造成的风波还未开始酝酿泛滥,仅仅只是在大朝会上冒了个头,就被太后一道旨意给摁了回去。
太后直接下令,将为首那几个反对的官员贬去外地任官。
几人中,一位姓邢的礼部郎中,曾经给季衔山上过一门课,与季衔山有师生之谊。
虽然邢侍郎没有主动求到季衔山面前,季衔山也不能坐视不管。
况且,这几人都是为了支持他的官员,他要是什么都不做,未免令底下人心寒。
季衔山将昨日批改好的奏折拿到寿宁宫。
霍翎并未翻看,只是问他是否遇到了难题,哪几本奏折最令他印象深刻,然后稍作点评,等季衔山按照她给出的意见改完,命人将奏折拿下去,送还给各衙门。
霍翎指着一摞新的奏折:“这是今天要批改的奏折,你带回去吧。”
季衔山应了声好,却没有立刻离开:“母后,前几日大朝会上的争议,几位大臣的言论虽然过激了些,却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直接将他们逐出京师,是否责罚太过。”
霍翎放下手里的毛笔,饶有兴致道:“皇帝是认为哀家责罚太过,还是认为哀家不该责罚他们。”
季衔山早已打好了腹稿,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立女户这项制度,已在朝中推行多年,就连母后都曾以身作则。
“一个案子的是与非,不能证明一项制度的对与错。几位大臣抨击女户制度,实属不该,儿臣只是认为他们不该因言获罪,罚俸几月,甚至半年,以作惩戒也就是了。”
霍翎道:“皇帝说错了,他们并非因言获罪。他们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若哀家只是略作惩戒,在这股风气出现时不狠狠遏制住,焉知其他人不会效仿,致使朝中风气渐渐败坏?”
季衔山面色微微一变。
在此之前,被冠以“结党营私”罪名的两人,一个叫文盛安,一个叫霍世鸣。
“母后,几位大臣万万不敢有结党营私的想法。”
“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这种想法。”霍翎随口道,“如果他们没有这种想法,那在大朝会前两日,这几位大臣怎会正巧一同在大理寺少卿家中聚会?”
大燕有两百多个州一千多个县城,平日里大多数案子,都是由当地官员自行决断。
如果是遇到一些比较棘手、难以侦破的案子,亦或是一些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案子,都是要一层层往上报,都大理寺或刑部进行审核复议的。
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也就是他们可以根据自己听到的风声进行检举,那御史又是从何处知晓一座南方小县城发生过的案子?
这既然不是从刑部传出去的,自然就是从大理寺走漏的风声。
季衔山一时哑然,他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想要免去所有大臣的责罚已是不可能的,季衔山果断改换思路,只为邢侍郎一人求情:“母后,邢郎中上了年纪,身子骨也不大硬朗,今年已经告了两次病假,南方路遥险峻,还望母后念在邢郎中劳苦功高的份上,为他重新择一处任地。”
霍翎这回倒是很快松口,应下了季衔山的请求。
季衔山带着奏折离开寿宁宫,明明已经达成目的,心情却实在轻快不起来。
邢郎中是他的老师,也是忠于他的人,他所能为邢郎中做的,也仅仅只是换一处条件更好的任地。
季衔山命人收拾出一份贵重的程仪,给邢郎中送去。
他没有召见邢郎中,因为季衔山也不知道该对邢郎中说什么好。但邢郎中在离京前,主动递折子求见他。
季衔山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陛下。”
邢郎中刚要给季衔山行礼,就被季衔山伸手扶住:“邢老师不必多礼。”
邢郎中唏嘘道:“臣只教过陛下几个月,没想到陛下会一直念着这段师生情谊。”
季衔山请邢郎中坐下,又命人给他上了茶水。
邢郎中道:“听说陛下为了臣,向太后娘娘求情了?”
季衔山微微颔首:“母后一直教导朕尊师重道,行孝为国,朕为邢老师求情,也是情理之中。”
邢郎中环顾左右,季衔山会意,命人全部退下。
等到最后一名宫人退出殿外,邢郎中猛地起身离开座位,跪倒在季衔山面前。
“邢老师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请起。”
季衔山吓了一跳,再次伸手去扶,却反被邢郎中抓住了他的胳膊。
邢郎中深吸一口气,面色沉肃:“大朝会后,臣曾无意间撞到,丁景焕丁尚书前往礼部,与李尚书密谈了一番。在丁尚书离开后,臣特意带着一份文书去找李尚书签字,李尚书表现得神思不属。
“臣打听不到两位尚书都密谈了些什么。也许是臣枉做小人,但满朝皆知丁尚书是太后心腹,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季衔山抿了抿唇:“朕记下了。地上凉,邢老师还是快起来吧。”
邢郎中摇头:“陛下还是让臣继续跪着吧。娘娘教导陛下尊师重道,行孝为国,这个道理本没有错,但有些话,即使知道陛下不乐意听,臣也不吐不快。”
不等季衔山做出反应,邢郎中继续道:“天狩十年,太后在国库之外另设一个河关私库,将各地榷场的利润存入河关私库,这笔钱专款专用,为的是来日北狩大穆,收复燕云。
“这个本意自然是好的,但打理河关私库的人是太后的人,这笔钱,可以用于来日北伐,也可以在暂时不需要用到的时候,挪作他用。
“天狩十四年,太后在虎符之外增设凤符,要求各地调兵必须同时出示虎符和凤符,否则罪同谋逆。
“天狩十五年,太后开口,允许陛下正式批阅奏折,但陛下批阅完奏折,必须要先呈至太后,待太后确定无误,才能得以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