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苏遥,这是烛慕,蜡烛的烛,思慕的慕。”徐其林指了指烛慕,“他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我高中同学,烛慕在高考那段时间真的帮了我很多。”
苏遥脸上显露出喜悦,伸出手和他相握:“初次见面,你好,烛先生。”
“……”烛慕张了张嘴,似有一团干沙在喉间翻涌,一个字吐露不出来。
半晌,在徐其林和苏遥奇怪的目光下,他伸手回握。
“你好。我听林子说,一个月前你住院了?现在身体还好吗?”
苏遥不好意思笑道:“好了,全好了。当时我就是骑着电瓶车和别人有一点小刮擦,老徐太小题大做了。”
徐其林不满地哼哼:“如果不是有人没听清护士的话,在医院里打了六个电话跟我说可能是高位截瘫,我也不至于因为连闯红灯被吊销驾照吧?”
苏遥心虚地闭了嘴,再说下去,回头他被吓到腿没有知觉,误以为自己要截肢的事,徐其林全能给他抖出来。
太丢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竟然让徐其林——他这个死党知道了这件事!
烛慕看着他们拌嘴就代入了自己和乐闻,想来这两个人应该也有很多年的友情了吧。
他笑了笑:“刚刚林子说苏先生是心理医生,我有个朋友最近似乎有点心理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徐其林和苏遥一齐看向了他。
苏遥道:“当然,你说说看。”
“嗯……”烛慕仿佛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沉思了一下才说,“是这样,我那个朋友从小挺悲惨,他的爸妈在一起车祸都去世了,上上代的老人也过世了。他性格又内向,交不到朋友。我跟他同事两三年,虽然不亲近,但也不忍心看着他消沉。我该怎么帮他?”
苏遥沉吟片刻,说:“现在这个问题的确是越来越频繁了。我几年前也接待过一个类似的病人家属。我当时给他的意见是,带病人去培养一些正向的爱好,比如养花养动物、唱歌弹琴之类的。或者是带他接触更多的人群,让一些正能量充足的人去治愈他,帮助他和别人搭建起积极的人际关系和心态。”
烛慕眸色一沉,仍笑道:“这样啊——那个病人家属选择的是哪种办法?效果怎么样?要是不错的话我也试试。”
“第二种吧,靠近健康的人格的确对病人的治疗见效更快,也更显著。”苏遥说。
“所以这样的方法……指的是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留住他吗……”烛慕轻轻呢喃,淡然到仿佛他问出口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苏遥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得到了这个答案,烛慕并不觉得意外。
纵使从前有再多的疑问,曾经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样做对祁非没有任何好处,从看到母亲的那条视频起,他心里就隐隐肯定了这种可能性。
从前他不懂祁非为什么会这么做,反而他失忆之后,烛慕才能把这背后的逻辑链真正地串联起来。
………
不,还有一处不完整。
假设真的,祁非是因为喜欢他,所以高中处处照顾他,又因为父亲的原因开始冷落他。重逢之后祁非见他毫无生意,提出和他结婚,花三年时间等他情绪稳定后再离婚,往后各自安好。
那么,祁非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到宁愿违抗自己的父亲?
见色起意?还是英雄救美?
……咳咳,这么想会不会太自恋了?
烛慕摸了摸鼻尖,抛开杂七杂八的想法,忽然又问苏遥:“苏先生,你认为什么样的状态是喜……真正地爱一个人?”
“叫我苏遥就好。”苏遥柔柔一笑,“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判断,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种判断甚至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爱情没有唯一的答案,即使是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明确告诉你——哦,我的丘比特,你一定是爱上这个人了;如果有,我想你更应该跟他说——哦,我的小骗子,或许我该把你送去警察局。”
“哈哈。”烛慕似乎是被他的冷笑话逗乐了,低声发笑,但同时又流露出了让苏遥感到不解的疲惫神情。
他又问:“那你觉得……在一段感情的发展中,该怎么区分感动和爱情呢?”
苏遥只说了一个具体又抽象的答案:“通常来讲,爱情是主动的双向的,感动是被动的单向的。一个人是否真正地打从心底认可对方,也只有他的心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烛慕露出沉思的表情,不再说话。
徐其林等着他们聊天,一壶茶都快喝见底了,见他们差不多聊完了,便嘎嘣嘎嘣嗑着瓜子问烛慕:“怎么了?你跟祁非闹别扭了?”
苏遥猛地转头惊悚地看着他:“祁非?!!”
徐其林眨了眨眼,一脸茫然无辜地发了一个“嗯”的音。
苏遥愣住:“是……恒星的祁总?”
“是啊。”
“难道你是祁总一直和我说的——他喜欢的人?”苏遥眼神逐渐变亮,“我给祁总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份,今天竟然见到真人了。”
烛慕没有否认,而是微笑地问了苏遥最后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所以苏医生你能不能告诉我,祁非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可以。”苏遥笑了笑,“我经常建议祁总和你多聊聊天,抒发过剩的负面情绪,他最近状态非常稳定,看来效果非常显著。”
*
节后的一个月以来,烛慕陪着祁非去了很多充满他们过去回忆的地方。
餐厅、公园、商场、学校、公司……
直到医生都开始无奈为什么还没有恢复记忆,祁非依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这两天,烛慕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是从一周前,祁非很明显心情低迷了很多,这两天虽然有所回温,但看他的视线总有所逃避,不再像一个月前,赤忱又直白。
还有就是祁非处理公事的效率有点过于娴熟。
余秘书这几天向他说明祁非失忆时的工作情况时,总是若有似无地要添油加醋向他吹嘘一些有针对性的彩虹屁。比如:
“祁总这适应能力也太强了!这才不到一个月,竟然能把公事处理得像没失忆前一样好!”
“他昨天审批那个方案的时候,小习惯简直和以前一模一样……不不,我说得不是大学的时候,是和他没失忆前一样。”
“而且他那种处理方式太出色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才十七岁的记忆,他有着完全不逊于他二十七岁的反应力和判断力!”
简直字字离不开“和没失忆前一样”,次数多到难免让人觉得像是事先交代过了,实在由不得他不注意。
另外。
他和徐其林今天的会面里,恰好聊到徐氏和恒星合作的“筑梦工程”公益项目。
这是个造福偏远地区学生的好项目,烛慕也希望它能进展顺利,但祁非最近又刚好失了忆,想必徐其林作为主要负责人,心里面更加不好受。
烛慕本想宽慰徐其林不必着急,但徐其林却面带笑意地说:“恒星一个星期前就派人和我们对接上了啊,就是祁总属意的。他没告诉你吗?”
烛慕这就觉得很奇怪了。
这件事本来也不那么急,祁非十七岁处理问题也不如二十七岁成熟老练,按理说恢复记忆前并不需要为它费神。
在祁非一心一意想要恢复记忆的这个节骨眼上,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倒更像故意为了引起他注意。
烛慕现在也只是猜测,需得进一步验证。
晚上,他提着两条鱼在门口怔愣了很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推门进入,和正在看文件的祁非对上目光。
十月中旬温度骤降,他却脱了外套,甚至挽起袖子,解开白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烛慕边换拖鞋边问:“只穿这么一点不冷吗?”
祁非微抬线条流畅的下颌,薄薄的眼镜片里映出他的身影。
他平静地注视着烛慕:“不冷。”
烛慕点头之后就没再说什么。
在他转身进厨房的时候,祁非叫住了他:“烛慕。”
烛慕没有回头,只疑惑地“嗯”了声。
“徐其林……”祁非垂眸,“你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烛慕没回头,笑了笑,“他朋友的确很懂茶,跟我一样喜欢碧螺春。我向他学了一套泡茶的新方法,下次可以试试。”
“……那很好。”
“你呢?”烛慕进入厨房处理今天的晚餐。
他洗干净手,仔细小心地握着刀柄刮去鱼鳞,一边问:“真的被余秘书拉着开了一下午的会?”
“嗯。”祁非勾唇笑道,“他好烦。”
烛慕无奈道:“好歹他也是在帮你管理公司。”
祁非良心浅浅发现了一下,改口道:“他有一点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