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年幼的烛慕感到十分费解——明明妈妈看起来那么和蔼,为什么阿姨会被妈妈凶哭了呢?
他看见傅惜乐因为妈妈的眼泪显得十分不知所措,泪水从眼眶中涌现,随即跟着哗哗地往下流。
小烛慕无措地抬起头,学着妈妈温柔把阿姨揽进怀里的动作,也安慰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傅惜乐,小手笨拙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哭不哭,男纸汉,大丈胡!”
两人熟了之后,傅惜乐特别喜欢黏着他。
睡觉要他抱着,吃饭要他哄着,一口一个甜甜的“烛慕哥哥”,听得人心暖暖的。
照顾弟弟让烛慕在同龄人里显得特别成熟,和别人一起玩时,他永远是一副靠谱的大哥哥形象。
他一直自诩是个小大人,在父母的教导下,更是早早就知道自己要承担起保护好身边人的重担。
但小时候衣食无忧的生活并没有给予他挫折的磨炼。
只是因为目光里永远充盈着美琳阿姨忙碌、疲惫、崩溃的身影,他才猜测,成年人的世界也会是这样的吗?
即使那样瘦小而伟岸的背影,在父母去世后几年的绝望之中,几乎塑造了烛慕踏入成年人世界的勇气。
但在五岁的时候,他还并不能很好的理解。
*
美琳阿姨的火化过程,妈妈也让他参加了,听妈妈说,那是美琳阿姨的遗愿,希望死后化为尘土,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
烛慕一下失去了两个好朋友,心里胀胀地酸痛,却只是捂着心口,还不知道这样一直失去的心痛会伴随着他漫长的一生。
再次想起美琳阿姨和傅惜乐的时候,是父亲刚刚去世后,他找到了一份餐厅的工作。
他起先不会洗盘子,被餐厅的经理骂了个狗血淋头。
晚上他既不想回家面对发疯一般的母亲,也不想去看墓园里冷冰冰的父亲。
于是站在波光粼粼的小桥上,看着脚底倒映的万家灯火,突然就在那一刻就想到了傅美琳。
那天的傅美琳已经是重度抑郁,妈妈让他把买个青团送去给傅美琳,傅美琳打开门,怔然看着他,扯出一抹笑问他有没有刀。
他不明白美琳阿姨为什么要刀,他也不认识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美琳阿姨,怯怯地后退了几步,说妈妈让他过来送青团。
傅美琳沉默了一会儿,收敛笑容,收下了盛着青团的盘子。
正在烛慕完成任务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用力握住盘子向下砸去,面目极其狰狞,让烛慕至今都难以忘记。
五岁的烛慕更是呆呆地瞪大眼睛,心里想转身就逃,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只能怔在原地。
然而,傅美琳却在最后关头停住了手。
她抬起头,眼神绝望地看着吓呆了的烛慕,握着盘子的手开始控制不住颤抖。
过了两分钟,她才将盘子递回给了烛慕。
勉强扯出一抹笑,说:“刚刚盘子上……有水……要甩一甩。”
小烛慕落荒而逃。
她对着烛慕离去的背影,轻声说:“慕慕,以后不要去记得活成这个死样子的我……你要努力,去过个向上走的人生。”
“去过向上走的人生。”
五岁的烛慕听得懵懵懂懂,十五岁的烛慕背得滚瓜烂熟,二十五岁的烛慕终于释然。
人生十之八九都不如意,他过不了向上走的人生,就只能学着傅美琳,去过坚强的人生。
第28章
簌簌的雪花持续了两天, 一场雪落后,气温在年前得以大幅回升。
檐角冰雪初融,化作连串的玉珠滚落在屋子外的角落, “滴滴答答”奏响了惬意舒适的音乐。
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火锅的香气飘到十里之外, 酸辣爽利的口感直冲鼻尖。
寒冬的风又猛又冷, 烛慕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站在楼下等祁非一起去街上买年货。
这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四个新年。
第一年, 烛慕十分客气地询问祁非:“你以前在家里过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祁非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新年要注意什么,便犹豫地回:“……注意别熬夜工作到猝死?”
烛慕愣了愣, 有点奇怪为什么祁非新年也会这么忙。
但他俩虽然结了婚,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他不好多问, 也没资格多问。
纵使他站在朋友的角度, 也只能劝祁非给自己空出来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 两个人一起放松过个年。
第二年, 他们渐渐分工明确。
祁非去采买年货,烛慕就负责做年夜饭;一个人贴春联, 另一个人就去装饰房间。
不过到了除夕夜, 烛慕做了一大桌饭菜, 吃完又要包饺子,祁非心疼他疲惫的神色, 把他赶出厨房,坚持要他去客厅看电视歇歇。
于是那一年他们唯一一次吃到了“散装”饺子。
有面皮, 有肉馅,唯独没有饺子。
努力用锅铲把软烂的面皮分开时,祁非第一次在厨房看到烛慕惊慌失措的表情。
第三年延续了第二年的分工, 但那毕竟是他们最后一个新年,烛慕觉得挺值得纪念的,就瞒了祁非,在他去买年货的时候,偷偷去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福帽小脑斧”送给祁非。
烛慕还记得祁非当时的表情十分惊讶。
他本来还挺开心真的给到了祁非一个惊喜,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祁非仅仅这样一个小小惊喜就能感动到头昏脑涨,转头给他卡里打了五百万。
于是祁非头天晚上的惊喜变成了烛慕第二天看到转账信息的惊吓。
吓得烛慕当天就换了一个密码,才阻止他一上头就转钱的行为。
事后祁非幽幽地问他为什么不要那笔钱,烛慕叹了口气,说:“我希望我们是朋友,而不要像包养对象一样。”
朋友跟包养对象孰轻孰重,根本不用他点明,祁非立刻又被哄好了。
现在那两只小老虎玩偶,一个留在了他们现居的公寓里,一个被祁非拿回别墅,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按照烛慕的意思,今年他还是希望老样子过年。
利落高效,人也轻松。
祁非一向不会反驳烛慕的主意,但这次难得提出自己的意愿,说要两个人一起行动。
烛慕再一想到他们十一月才补办了一场婚礼,这会儿还算是处于蜜月期,自然要甜蜜一些,也就点头赞同了。
祁非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看到烛慕站在高楼下专注地接墙边滴落的水花。
水珠打在他温热的手心,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让烛慕忍不住为之一笑。
他的下巴缩进高高竖立的衣领里,在雪色里冻得通红的嘴唇堪堪露出,几乎和深红色的羊绒大衣融为一色。
祁非眸光微动,似乎有一道虚无的丝线牵动着他的身体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
恍惚间,仿佛牵着丝线另一头的人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胸口,从他的胸口缓缓顺着衣领向上滑动。
冰凉的指甲轻蹭他的喉结,他的嗓子忽地发干,滞涩地滚动。
突然,那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拉弯了他的腰。
他歪过头,一个吻迅疾地落在觊觎已久的唇上。
烛慕没料到祁非会突然袭击,眼睛瞬间瞪大,在下意识后撤脑袋之前,还被祁非咬了一口。
他轻“嘶——”了一声,祁非退开半步,目光淡然地落在他的唇角,嘴角微扬。
烛慕摸了摸嘴唇,虽然痛,但没破皮,也没流血。
只是有点奇怪:“怎么了?”
祁非好端端亲他干嘛?而且还是在公寓楼底下,虽然他们现在是隐在屋檐里,但总觉得……咳咳,怪不好意思的。
祁非没羞没臊地淡定道:“昨天在书上看见,如果两个有情人在过年的一个星期里,每天都能和彼此分享一个吻,未来一年都会财源滚滚、幸福美满。”
好假……
烛慕好笑地问:“哪本书?让我也去看看?”
祁非牵着他的手,把他塞进副驾,才一本正经说:“《喜欢烛慕的一百种方式》,才写第一条,以后的日子里再继续补充后续。”
烛慕浅色的眼眸盯着他,脸上被冷气烫出一层薄红。
闻言便朝祁非勾了勾手,迎着祁非疑惑的目光,在他倾身之际蜻蜓点水般匆匆回吻。
他眼眸中似有笑意:“真巧,《喜欢祁非的一百种方式》里也有同样的说法。”
话音刚落,烛慕立马关上车门。
以他们俩新婚后那种腻歪的程度,烛慕毫不怀疑今天一个早上都不可能正常出行。
那可不行,他还准备今天下午就把春联贴出来。
车窗隔绝了祁非向里望去的视线。
他刚从室内出来,嘴唇温度还没降下来,一吻过后,明显残留了微凉的气息,像吃了一粒薄荷糖。
祁非用指腹摩挲嘴唇,回味悠长的样子,心情极好地去开驾驶座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