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够怜南听的很清楚。
“怜南,我喜欢你,如果你也有一点喜欢我的话,那我们可不可以试一试?我其实想了很久要不要表白,因为我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我觉得还是要试一试。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怜南没有打断,他的拒绝已经这么明显,但既然林灿开了口,出于尊重和礼貌他就会认真听他说完。
林灿并没有等太久,因为很快他就听见了怜南的一声“对不起”。
怜南轻声道:“林医生,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我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说着,怜南轻声笑了笑。
这是林灿第一次见怜南笑,温暖柔和的,仿佛看想到那个人就会感到欢喜。
那一瞬间,话语没有经过大脑,林灿的嘴比脑子更快,像是一直疑惑又像是终于确认:“那个人是宋津言吗,怜南?”
第11章
怜南没有说是或者不是,但很多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林灿叹了口气,随后笑了笑,倒是没了刚刚到这个小小的面店的紧张局促。林灿看向怜南,想了想,开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坦诚相告。
“你的病例最开始是宋津言推给我的,当然我不是在挑拨离间,虽然有点想但是这次不是,只是可能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回去的路上,怜南垂眸想着林灿说的话。
“最开始将你的病例推给我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可能是我在他面前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话,他出于好心或者朋友的角度,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情。”
尾随,报警,警局。
林灿尽量将事情讲的很客观,最后说道:“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之间应该存在着一些误会,如果......如果真的像怜南你所言,他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那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
怜南掰着手指,嘴中重复着林灿口中宋津言提起的关于他的一切。
他坐在冬日已然逝去的a城的公园的长廊上,前方是一群正在玩乐的小孩,秋千在不远处高高低低地荡起,孩童传来欢笑的声音。
怜南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像他们那样快乐。
那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故事了。
阳光照在怜南身上,他摊开手指,手指的影子落在地上。他有一双修长纤细的手,虽然有交错的细碎的小伤痕却不影响好看。
现在,这双好看的手正笨拙地比这一个小鸟。
比划了半天,地上的影子奇奇怪怪的长着四个翅膀,怜南收起手,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腿。
这一个星期他想了很多,比过去几年想的事情还要多。
租的小旅馆卫生间里有一面大大的镜子,他对着镜子一直一直看着自己的脸,看久了脸就变得陌生了,眼球开始晃动看到的东西开始模糊。
于是他就在想,他是不是将一切都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凭什么他要强求一个失忆的人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爱上他,就因为那个人是宋津言吗?
可是这样对宋津言是不公平的,他对于宋津言而言是一个陌生人,宋津言并不知道他们分毫的过往。
而且......
怜南看向不远处的湖,风吹乱了湖面,怜南却还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应该看不清的,但就是看清了,看清了自己从脖颈没入胸膛浅浅的伤痕,手指和手腕上交错不断的自|残的痕迹。
除了这些,还有他不会笑的嘴,永远下垂的眼和害怕人的身体。
宋家带走关于宋津言一切的东西时,似乎也将过去的那个怜南带走了。
扪心自问,怜南觉得自己好像不能说,自己和从前的怜南是同一个人了。几年又几年下来,他已经快忘了过去的怜南什么模样。
小时候的他问爸爸:“长大是什么模样?”
爸爸想了很久只说:“爸爸也不知道,每个人的长大都不一样,我们怜南会有独属于自己的长大。”
“就像那个我独有的猫咪玩偶一样吗?”彼时他坐在爸爸怀中,天真问道。
爸爸一愣,随后说:“嗯,就像你独有的那只猫咪玩偶一样。”
但事实是,即便他们家那时候真的很有钱,猫咪玩偶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但后来他的长大的确就和爸爸说的一样,是独属于怜南的。
爸爸妈妈飞机失事,自小待他亲厚的伯伯抢占了他所有的家产,全世界背叛他时唯一站在他身后的宋津言因为他和家里闹翻最后死于车祸。
没死......只是失忆了,不记得他了。
怜南终于可以这样安慰自己的长大,可不知为何,湖水终于停下来映出他坐在长廊上完整的倒影时,还是泪流满面。
嵇辰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过来。
警察局那一次怜南将人拉黑了,但不知为何手机上还是显示了嵇辰的名字。想了想,怜南没有再挂断,垂下眸按了接听键。
嵇辰很明显没想到自己会打通,手机开始记时的那一刻他突然变得手足无措,心脏怦怦跳的能自己听见声音。他听见自己吞咽了一下口水说:“你好,怜南。”
要多直白有多直白,要多机械有多机械。
完全不符合他和怜南现在的关系。可如果你问嵇辰他和怜南该是什么关系,嵇辰凶狠一下表情又会说不出话了。
怜南沉默了半晌,湖边的风轻柔地吹着他的头发,这让他开口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怜南向后仰了一些,轻声道:“葵花说我住院的时候,有个c城的号码打来了电话,我算了算,那天好像是你生日。”
嵇辰握紧了手机,想说很多,例如“怎么住院了现在好了吗”、“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吗”......可他说不出,咬牙几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怜南低低的笑声。
很轻的很温柔就降下了审判。
嵇辰听见怜南笑着说:“怎么生日那天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你大哥忌日不需要去上一炷香吗,让他保佑保佑你们嵇家。毕竟,做了那么多亏心事,”
寂静。
长久的寂静。
嵇辰浑身的血都冷了下去,他怒喝到:“怜南!”
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嵇辰的怒火,但怜南神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你好像很生气,但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
“怜南!!!”嵇辰的声音大的仿佛要穿透对面怜南的耳膜。而怜南只是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等到对面声音没有那么吵了之后才继续说话:“嵇辰,我其实很羡慕你。”
嵇辰捏紧手机,声音逐渐小了起来,侧角的镜子映出他的口型,每一声都是“不要”。
怜南看着前面无波无澜的湖水,认真又疑惑地向嵇辰发问:“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但就是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时至今日,我依旧心怀歉疚,哪怕我杀的是一个给我下药试图猥|亵我的罪犯。”
“他对你来说是亲哥哥,可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罪犯。可我依旧会睡不着,会梦见满地的血和玻璃碎片。嵇云倒下来的时候压住了我的左腿,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染湿了我的裤腿,从监狱出来之后我将左腿洗了无数遍,都感觉洗不掉那股恶心的血腥味。我知道我在克制不住地为一个不该感到抱歉的人抱歉。”
怜南停顿了一下:“我也想过这样是不是太软弱了,可我现在觉得无论我如何,我的想法对与错,嵇辰,你都是一个小人。”
像是神终于降下他的审判。
嵇辰僵硬地站在另一座城市,喃喃开口却又一个字吐不出,眼眶中盈满了泪,双眼猩红。
怜南实在很少说这么多话,这让他说一会就会自然性地停一会。他不是故意的,但他如果知道这些停顿会让嵇辰恍若凌迟,他一定会让停的时间再长一点。
“嵇辰,你是不是忘记了,是你邀请我去嵇家参加的你的生日宴会,是你给我端来了那杯被你大哥下了药的酒。”
嵇辰终于慌张了起来:“怜南,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怜南打断:“是你。”
嵇辰摇头,泪流满面:“不是我,我不知道我大哥会那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怜南重复:“是你。”
嵇辰慌乱地说着那天的事情,企图向怜南祈求哪怕一点的心软。他当然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在欺负人,可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怜南这一次并没有心软,或者说,在经历这几个月的事情后,他终于能够勇敢承认一些东西。
承认失忆的宋津言就是可以对他比陌生人还冷漠。
承认过去几年自己一直借着宋津言死亡的消息在逃避。
承认他永远不合时宜的软弱。
爸爸妈妈死的时候,家里破产,遗产被夺,看似一无所有,可宋津言抛下所有来到了他的身边,所以宋津言成了他的全世界。后来宋父宋母告诉他宋津言死了,他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做了什么,想来想去,怜南只想起来五个字——送自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