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怜南的确没打算搬走。
他将门口的快递一一搬进来,一点点慢慢用小刀拆开,然后一一摆好,随后就出了门,去了附近的超市。
土豆,西红柿,鸡蛋,大米,还有一些佐料。从超市出来时,怜南抱着满满当当一大袋子东西,他垂着眸,拿出手机给林灿发了一条消息。
“你好,林医生,请问方便给我拍一张你们科室的值班表吗?”
这几乎是林灿第一次主动收到怜南发来的消息,他先乐呵呵的答应了,随后不乐呵呵地瞪了一眼宋津言的方向,然后又乐呵呵的拍了值班表给怜南发过去。
他们医院值班表是公开的,所以没有什么能发不能发的,只是林灿在想为什么怜南不自己来拍一张,为了这种事情给他这个前追求者发消息还挺不像怜南的。
但林灿也只是想想,开口问怜南他倒是也没有这么傻,只发过去时顺便叮嘱了一下:“要好好吃饭。”
然后对面就发来了一张正在做饭的照片。
林灿睁大眼睛,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
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林灿看着不再回消息的微信,叹了口气翻开病例写了起来。写着写着,林灿又转起来笔,外祖母上次问他的问题又浮现在他眼前:“小灿,你这样吊儿郎当的性子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林灿当时几乎想跳起来翻出宋津言的照片摆在外祖母面前:“这样冷冰冰的冰块都行,你孙子我怎么不行?”
但好像就是不行,林灿叹了口气,看看微信,又低头笑了起来。
但......也有进步吧。
*
多亏了林灿的值班表,怜南卡着点开始做东西。
手机上的食谱被他摆在一旁,上面赫然写着——西红柿炒蛋土豆泥拌饭。
怜南做的不算熟练,但做出来的东西看起来还不错。他犹豫着打开家门,楼道里面的声音便一点点传进来,约莫过了一刻钟,电梯门在他们这一层开了。
这一层只有他们两户人家,电梯需要电梯卡才能开门,所以来的人只会是宋津言。
怜南轻呼一口气,捧着做好的饭盒,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等到脚步临近他听见宋津言开门的声音时才走出去。
“宋医生。”他声音很轻,紧张的嗓子有些紧。
宋津言不太意外,出电梯门看见怜南家门没关就知道要发生一些什么了,他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怜南就喊了他的名字。
他没有无视,只是转身看着怜南,眼神比上一次在草地上还要冷淡。
怜南觉得自己后面的话都要被宋津言的眼神冻住,但可能是手上的饭盒质量一般,温热的感觉顺着端着饭盒的手指向上爬,一点点让他张开了口。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对不起。”
怜南望向宋津言,很认真地鞠了个躬,道歉:“宋医生,对不起。”
他的手紧紧捏着饭盒,声音有些低却足够让宋津言听的很清楚:“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跟踪你,尾随你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没有恶意,但是的确是我做错了,一直没有向你说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a城天气回暖,怜南却还是穿的很多,纤细的身体被一层一层的衣服裹着,弯下时露出惨白的脖颈,上面的红点还没有消,于是脖子处那一块露出来的肉显得格外地白,红点显得格外地红。
宋津言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人,他没有说话。
如果是最开始,如果是从前,如果是宋津言失控冲出车门的那个深夜前的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面对这一声“道歉”,宋津言都会淡然接受,然后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怜南一起粉饰太平。
但不是,已经不是了。
宋津言望向怜南,眼眸从他手中全新冒着热气的饭盒往上看,一直停留在怜南鼻尖那颗很小的痣上,他在怜南要开口将饭盒作为道歉礼物的那一刻开口。
青年的嗓音冷淡异常:“所以你会搬走是吗?”
怜南恰好也在这一瞬开口:“我做了西红柿炒蛋土豆泥拌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怜南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听见了宋津言的话。怜南眼眸多少还是流露了些许讶异,随之反应过来的是翻天覆地的茫然,他开口:“我......我,我......”
饭盒被他捏得很紧,原本温热的触感在这一刻变成了酷刑,怜南觉得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或者一开始他就把事情搞砸了。
他以为他可以挽回,他以为起码......
宋津言没有给他再思考的机会,青年的眼眸淡淡地移过怜南的手,脖颈,随后对上怜南那双实在很漂亮的眼睛。
宋津言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带着几分淡薄讥讽的笑意——
怜南的耳朵缓慢地响起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如此清晰地一个字又一个字地传入他的心里。
宋津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说:“又要哭了吗?”
怜南,你又要哭了吗?
怜南捏紧手中的饭盒,他又要哭了吗......
天色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晚了下来,夜用漆黑裹住怜南,慢慢地卸下了他所有的力气,左手的无名指的指甲因为刚才太过用力竟然劈开了,细细的血流顺着手指蔓延下来。
怜南看着说完这句话就被宋津言紧紧关上的大门,用了很久才如新生儿一般学会用本能呼吸,却又在下一刻被空气呛到,弯腰困难地吞吐着胸间压得他直不起身的郁气。
“咳......”
第22章
“咔哒。”
门在怜南身后关上,怜南坐在餐桌前,打开了他给宋津言做的那一份饭,还没有完全冷透。
他拿出勺子,挖了一勺土豆泥送到自己口中。
有些酸涩,应该是沾上了西红柿的汁水。
在这个天色昏暗的傍晚,怜南安静地吃完了自己做了一下午的饭,那个超市买的西红柿格外地酸,吃完之后他漱了几次口都还能感受那种浅淡的酸涩味道。
镜子里面的人难得没有一双红肿的眼,只是眼皮向下垂着,幅度愈发大,镜子也不再能看见怜南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怜南蹲了下来,跪在马桶边不受控地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他吐了很久,汗水黏着他的发丝使其黏附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怜南跪着跪着就瘫坐了下去,窗户透过外面让他的眸中有了些许亮光,许久怜南都没有起身。
那个晚上怎么睡着的怜南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知道每一天发生了什么。
恍惚的白天和黑夜,吃不下的食物,颤抖的手和不愿离开的房间。
搞砸了。
搞砸了所以怎么办呢?
怜南想不出办法。
晚春了,外面街道的花谢了不少,怜南还是穿着厚厚的衣服。
入夏了,城市偶尔能传来一两声蝉鸣,怜南的衣服依然没有减少多少。
你很难在怜南的房子里看见灯光,那套用了一次的厨具也再没有被主人用过。怜南在网上买了很多小面包,他以前在c城最常吃的一种。
倒不是好吃,就是习惯了。
他想总得有什么东西要让自己习惯一下。
门关上,窗关上,外面的噪音就很小了。就这样,虽然住在宋津言对面,但怜南几乎失去了宋津言的所有消息。
他偶尔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其实也很好。
医院的网站上挂着宋津言的消息,他知道宋津言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同自己的欲望商量,我们互相退一步,放过宋津言好不好。
他的欲望没有说话,只是化作了沉默,他的欲望自上而下凝视着他,随后很慢很慢地将自己融入一片彻头彻尾的黑暗。
热烈的夏天好像也就这样过去了。
怜南已经说不清这夏日是短暂还是漫长,他失去了对时间进行判断的能力,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镜子中的自己。
期间,葵花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轻声回答着,也询问葵花的近况,葵花总是说她很好,说她很幸福,他也就学着葵花说,他也很好,他也很幸福。
这几个月,葵花没有约过怜南见面,这让怜南松了一大口气,他并不想骗葵花。如果见面了,免不了一堆问题。
天好像又黑了,拉上的窗帘隔绝了房间的最后一丝光。
怜南睁着眼望着头顶漆黑的一片,不知道为什么鼻腔中还是有那日西红柿汁水的味道。
*
林灿联系不到怜南了,怜南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焦急地同宋津言说这事的时候,宋津言只淡淡回了一句:“同我有什么关系。”
林灿一堆话被堵住:“他好歹是你的病人。”
“每天来见我的病人那么多,我是要对所有人的人生负责吗?”宋津言头也不抬写着病历。
林灿把椅子转了个圈然后坐下来:“你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