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徐母与徐知竞一脉相承地爱用强加的金钱作为补偿。
她一边告诉夏理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人生,一边又兀自将夏理驱赶到她规划好的道路上,要夏理沿着一条看不清的路不停走下去。
夏理甚至不存在拒绝的余地,没等他有所反应,对方便接着说:“你们要玩的话这两年先这么玩玩,但你要懂得及时抽身。”
“夏理,你是聪明的小孩,阿姨不会放着你不管。”
徐知竞需要一个背景干净,身体健康的床伴。从小在徐母身边长大的夏理当然会是最佳选择。
没人问过夏理的想法,从他变成‘礼物’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再拥有选择的权利。
夏理的人生不属于他自己,无论再经过多少个岔路口也不会像徐母说的那样变成光明坦途。
“我和你妈也商量过了,她还挺认可的。”对方说,“等竞竞将来定下来了,你挑个喜欢的地方拿永居,阿姨帮你处理好。”
小雨渐渐下大了,在檐下连成水幕,将海面抹得很脏。
泡沫被推到岸边堆积起来,远看好像稠白□□,黏腻地凝在濡湿的沙滩上。
夏理不知道徐母心中到底怎样看他,妄自揣测了片刻,突然察觉到从心脏深处滋长出无法根除的疼痛,抑制不住地耸起肩,好像做错什么似的小声哭了出来。
“当是游戏就好。玩的时候尽兴,结束了就忘掉。”
徐母体贴地轻拍夏理的肩背,分明是蹙着眉叹息的模样,神情却看不出半分怜悯,仅有一贯的杀伐果决。
她对夏理的爱是一种对死物的爱,再青春鲜活也不过是一件物品。
雨季潮湿的空气闷得夏理喘不过气,害他下一秒就要窒息一般不断往回深呼吸。
廊上彩色的玻璃灯被风刮得不住摇晃,泼出缭乱而斑斓的色彩,混着灰败的雨雾,让夏理好像一帧失焦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真实世界中。
所有人都在强调他的温驯,让他乖,让他听话,让他当一只被命名成夏理的宠物猫。
夏理不需要有自己的梦想,不需要有自己的情感,不需要有自己的未来。
夏理什么都不需要。
“等放假了你和竞竞一起去欧洲玩两天,肯定是学校里压力太大了。”
徐母替他擦眼泪,映着灯光把泪痕抹开,好滑稽地涂满夏理那张干净的脸。
“意大利要去吗?索伦托那边好像有套房子,我叫小陈确认一下。”
夏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难过,太多事情一股脑堆积再坍塌,积压成一片废墟,让他一味只知道站在瓦砾上迷茫。
他迟钝地摇头又点头,连心里是否存在欲望都无法分清。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留恋地悬止几秒,忽而跟着海风坠向手掌,把夏理的心都砸痛了。
“不好接受的话当成是谈恋爱就行了呀,多开心的一件事。”
徐母耐心地哄着,语调柔柔的,甚至比对徐知竞说话时还要纵容几分。
可夏理就是止不住眼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能够自我疗愈的方式。
第28章
夏理回到会客室的时候徐知竞正窝在背向连廊的沙发里。
听见脚步声,徐知竞回过头,懒怠地抬起一条胳膊搁到了靠垫上。
他不是什么会对无关事物感兴趣的性格,不开口便是不在意。
免去多余的问答,徐知竞遥遥与夏理对视一阵,末了将下巴埋进臂弯,略微歪过些脑袋,让嘴角抿出了一道不易觉察的弧度。
徐知竞身侧是一面早已封死的壁炉,壁炉旁则是一扇阴刻的屏风。
东方的花鸟木饰被摆放在这座位于美东的宅邸里,不显得突兀,反将徐知竞衬得愈发典雅松弛。
夏理见他稍隔数秒舒展开小臂,朝着自己,又或屋外的阵雨勾了勾手,一派坦然地发号施令。
“过来,宝贝。”
徐知竞的母亲从连廊绕去了前厅,因而夏理实际上并不需要有所顾忌,何况对方早已知晓两人的关系。
可即便如此,夏理的双脚还是死死钉在原地,随心跳一声重过一声,挪不动似的,许久才越过窗棂割出的光影。
他隔着沙发将指尖放进徐知竞的掌心。
温热且细腻的触感很快便随回握的弧度传递至夏理的皮肤。
徐知竞抬眼看他,露出一种小狗一样乖巧无害的笑容,好像要骗夏理忘掉几分钟前的不开心,要夏理继续困在名为徐知竞的陷阱里。
“你不问我吗?”
夏理的泪痕没干,在灯晕间逐渐淡去,漂亮得分外虚幻,似乎那实际只是短暂的错觉。
徐知竞察觉到对方的食指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不自觉地收了收,勾出须臾的痒,呼应着那道已然消逝的痕迹,迷迷蒙蒙残余在掌中。
他随之将两人交握的手更攥紧了些,哄人般轻晃几下,笑着回问:“你会说吗?”
夏理当然不会。
自纽约回来以后,两人的交流已然成为不定性质的单方面独白,并不需要对方任何多余的回应。
见夏理不答话,徐知竞等过片刻,在早已习惯的沉默间兀自给出了答案。
“那我有什么问的必要?”
相看两厌的恋人被称作怨侣。可夏理与徐知竞甚至算不上恋人,即便在这样的境遇下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能够用于指代的词汇。
夏理只能随着对方的牵引一步步绕过椅背,在徐知竞的注视下乖驯地俯身,猫一样躲进对方带着草木香的怀抱。
通往连廊的玻璃门映出屋外的大雨,和着由海潮推起的雾气,灰蒙蒙似一袭不断起伏的薄纱。
夏理亦同一阵春雾似的,缓慢将脸颊靠向徐知竞的颈窝。
雪白纤细的双臂带着凉意环上去,与湿热呼吸糅杂,隐秘而晦涩地引诱。
徐知竞的母亲让夏理将所有这一切当作游戏去享受,一厢情愿地慷慨,并不留有分毫回绝的余地。
夏理只得照做,顺从地奉献自己,在亲吻的间隙抽离地揣摩,混乱而失衡地给出反应。
徐知竞用犬齿衔夏理的耳垂,被夏理茫然的神情逗得轻笑。
清润的嗓音压低了,‘沙沙’飘进夏理的耳道,变成一片透明羽毛,一下下轻拂着长久沉落的心。
夏理害怕被徐知竞的母亲撞见,畏手畏脚地缩在徐知竞身前。
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他的脸颊很快褪去了枯白,转而光艳靡丽地铺上绯色,眼波都随着被打乱的呼吸轻颤。
徐知竞舔他细薄的眼帘,用舌尖触碰夏理尚且沾着眼泪的湿漉漉的睫毛。
柔软的,幽密的亲吻自眉心流往鼻尖,预告似的提醒夏理分开始终紧抿的唇瓣。
他不自觉地哼吟,断断续续发出毫无意义的呢哝。
贫弱的欢愉暂且从心室的角落挤出来,飘游着织进雨声,同雨珠一道砸向海面,‘叮叮咚咚’轻快得好像这其实是一场足够浪漫的夏日爱情。
——
雨声始终不停。
徐知竞的母亲邀请两人在棕榈滩的宅邸住下,并于晚餐间告知,有位谭小姐不久也将抵达。
夏理不认识什么谭小姐,徐知竞倒是与之相识的样子。
后者顺着话题与母亲闲聊几句。
夏理在一旁细听,原来谭小姐打算在迈阿密玩过两周后再去纽约与唐颂见面。
令夏理感到意外的是,在接收到这个信息的一瞬,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唐颂,也并非即将到来的谭小姐。
而是从来不该由他去关心的纪星唯。
对方与唐颂的关系似乎在此刻终于被定调,彻底落幕,再也没有夏理所妄想的回旋。
夏理内心莫名地抗拒这样的结局,到底不愿承认爱也是一种会随家族衰亡而消逝的情感。
他天真地为唐颂与纪星唯假定出不曾诞生的所谓爱情,幼稚又可笑地拿真实的沉痛去褒奖两人逢场作戏时的精湛演技。
以至于从头到尾都忘了去想,那或许只是另一场未能成功的交易。
——
时间临近期末,夏理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准备考试与论文,还要时不时催同组的外国人赶紧交作业。
棕榈滩与学校离得太远,他往返了几次,还是住回先前的房子,这才算是有了闲暇。
这天午后没课,夏理在图书馆待到傍晚,离开时经过实验室所在的教学楼,正巧碰上eric从里面出来。
对方不像徐知竞那样乖张,一贯拿优等生做伪饰,以此掩盖他实际和徐知竞相似的出身。
eric上前与夏理打招呼,肩上的书包似乎很沉,自然地营造出虚假的勤奋与简朴。
“最近怎么都一个人,徐知竞呢?”
“……他有事。”
夏理继续朝食堂的方向走,倒也无所谓eric一道前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陪徐阿姨?”
“嗯。”
“考试怎么办?商科连final都可以找人代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