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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徐知竞没有接话,坐在光下似笑非笑地看他。
  午后强烈的阳光被窗帘隔断,留下些许奇异的缥缈,变得格外像梦,像是夏理无端的假想。
  “回去以后……”夏理停顿少顷,换了一种说辞,“回到迈阿密,我们也还算在恋爱吗?”
  “嗯。”徐知竞肯定了他的疑问,接着补充,“恋爱哪有限定地点的。”
  “还是和在这里一样?”
  “还是和在这里一样。”
  “会比现在更好吗?”
  “要看你的表现。”
  “哦……那我会乖的。”
  夏理没有经历过健康且平等的恋爱,理所当然认为徐知竞便是这段关系中处于掌控地位的一方。
  他从未想过爱情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热忱与珍重,还以为那类似于豢养一只宠物,要乖巧听话才会更讨人喜欢。
  “那以后呢?”夏理开始了他不切实际的期待。
  “以后?多久以后?”
  徐知竞在话里表现出短暂的讶异,最初的吐字要比句末更添上几分不可思议。
  两人受到的教育要求他们不要太过短视,而徐知竞却在此刻为一个不定时限的日期表现出了迷茫。
  “以后都会喜欢你。”
  夏理还没来得及解释‘以后’所含括的范围,对方倒先一步给出了回答。
  随口说出来的喜欢实际上并不会带来负担,更近似于敷衍,要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徐知竞对夏理说过太多次喜欢,其中大部分都是没必要较真的废话。
  他似乎下意识地回避在以承诺、应许、誓约等词汇作为前提的语境下强调所谓的‘喜欢’。
  隐隐约约察觉到夏理期盼的爱情,与他所理解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相符。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看过《maurice》?”
  “嗯,记得。”
  “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很像克莱夫。”
  依照夏理原本的理解,徐知竞的底色是与克莱夫极尽相似的冷漠。
  哪怕最先陷入爱情的是对方,世俗的眼光也会让他朝着更为务实的方向行进。
  克莱夫为莫里斯制造出真爱的幻觉,又在之后为了自己的人生坦途选择步入婚姻。
  他对莫里斯的长情与体贴全然是另一种自私的表现。
  漠然旁观曾经的恋人陷入痛苦,还要装作无知地不断将其加深,以此彰显自己的温柔。
  夏理一贯以同样的角度对徐知竞进行解读,将他人面前斯文谦和的天之骄子,与自己眼中的形象分隔开。
  然而现在,夏理意识到他不该先入为主地为徐知竞套上一个既有印象。
  那只会为对方的言行形成预设,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提前让他往固定的路径去思考。
  “那现在呢?”
  徐知竞笑着问夏理,清润温和的语调甚至要比许多睡前读物更为动听。
  夏理几乎不曾犹豫,追着对方的尾音便回答:“徐知竞就是徐知竞。”
  隐隐作痛的喉咙让这句话变得好像献祭,即便痛苦也要奉上可贵的真心。
  遗留自百年前的古旧十字正悬于夏理头顶,披满从徐知竞身边遗漏的光辉,依稀还能瞧见未褪的金箔神迹一般零碎地闪烁。
  夏理要成为信徒,恒久地向往徐知竞虚构的永不逾期的爱情。
  即便那没有任何凭据,更妄谈所谓的隽永。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会记得你的。”
  夏理在最后添上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细想倒不觉得毫无道理。
  不管岁月如何流逝,四季更迭,日月变迁,徐知竞是早已刻在无数回忆里的一定。
  夏理只要回看,徐知竞的身影便会一次又一次复现,像幽灵,像遗迹,像抹不去的深深镌刻。
  早在夏理将他代入其他角色之前,徐知竞就已然在夏理心底构筑出了独一无二的形象。
  即便最终并非爱情,夏理也永远不可能忘掉徐知竞。
  “你保证?”
  “我保证。”
  第43章
  夏理在索伦托晴好的白日间睡了一觉,半梦半醒,昏昏沉沉。
  再醒来时烧好像退了,肌肉与骨骼却仍旧酸痛,提醒他入睡前的对话并非虚无的臆想。
  房间的木窗没有合上。
  南欧夏季日落太晚,光线隔着纱帘弥蒙映入室内,充斥空气,浮起满屋柔和的暖色。
  夏理没有起身,躺在枕头上倒逆着看头顶的十字。
  因高烧皲裂嘴唇缓慢地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末了又忘了内容。
  苍白的唇瓣与上翻的眼瞳让他看起来不像痊愈,倒更像垂死前的挣扎。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直勾勾盯了那副静止的十字许久,忽而举起手,对着光影间游移的尘埃一寸寸握紧了。
  夏理有些迷茫地注视起高举的左手,似乎对属于自己的躯干感到了陌生。
  窗外的树影被风裹挟,来回与屋内的阳光拉扯。
  倾斜的影子在某一霎倏地落向无名指,替代原本应当存在的戒指,成为一道暂时的印迹。
  夏理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习惯。
  ——徐知竞送给他的对戒丢了。
  他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先看过自己的右手,又搜遍枕下与床边。
  夏理说不上为什么心慌,甚至要比发烧时更添几分由紧张导致的反胃。
  抽屉找了,柜子找了,衣帽间找了。
  就连盥洗室与垃圾桶里也没能见到戒指的踪迹。
  夏理心底似乎确信它一定丢在了海上,不知为何却仍留有侥幸,认为会有魔法让它毫无道理地回到自己手中。
  他不该贪心将本就不合戒码的戒指戴上无名指。
  永远待在合适的位置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理趴到地上,不甘地一遍又一遍搜寻,膝盖渐渐产生钝痛也无所谓,只要象征着徐知竞所谓爱情的标志能够重现就好。
  “你在干嘛?”
  徐知竞的嗓音就在此刻居高临下地传来。
  夏理回过头。
  最先看见的是对方剪裁流畅的裤腿,再往上便是垂在腿边的手掌,以及一枚与他的戒指一样,镶嵌着由同一颗主石切割的帕拉伊巴的戒指。
  青蓝色的宝石在光影下如泉水般清澄。
  火彩反射到夏理眼中,璀璨到近乎灼人,叫他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开。
  夏理半趴在徐知竞脚边,仰头也只能看到对方的衣襟。
  柔软轻盈的面料随着后者的呼吸细微地起伏,似乎只是寻常地关心,并没有要责问的意思。
  夏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徐知竞构筑成负面的形象,凭借本能产生畏怯,惶然不知该怎样开口。
  他似乎没能注意到场面的古怪,还是徐知竞先将他揽起来,让他摆脱了动物似的低微姿态。
  “丢了什么?”
  夏理知道徐知竞正看着自己,可他实在不敢与对方交视。
  他不知道那枚戒指的意义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分明在来到索伦托之前,夏理期盼的始终都是能够摆脱束缚。
  “……戒指。”
  人总要面对一些无法靠逃避遮掩过去的事。
  对于此刻的夏理来说,那枚不合尺寸的戒指便是难以回避的困局。
  他以为徐知竞会不满,以为对方会因此质疑以‘夏理的思维’展现出的爱情。
  可徐知竞只是淡淡瞥了眼他来不及藏到身后的手,随意便说道:“再去订一枚就好。”
  屋里一片凌乱。
  安静的氛围让晚间倾斜的光辉成为可以用视觉捕获的奇妙物质。
  它们无声地浮游,掉进打开的抽屉,铺满堆叠的枕被,落向地毯,飘飘荡荡坠往歪斜的靠枕。
  甚至半挂在沙发上的薄毯都细细染上了一层暖色的光亮。
  夏理追着徐知竞的余音环视过眼前的一切。
  世界仿佛变成慢镜头电影,极其滞重地转动,将呼吸与心跳一并放大。
  他没有想过当下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
  徐知竞完全脱离了夏理为其框定的角色,变得愈发难以捉摸,再怎样费心揣摩也无法读懂。
  “可是……”
  “什么?”
  可是,那还算是对戒吗?
  难道不是因为由同一颗主石设计而成,所以才显得彼此独一无二吗?
  徐知竞是真的完全不觉得生气,也不会为此伤心吗?
  夏理望进徐知竞眼底,寂寂地凝视,让每一次轻微的眨眼都显得懵懂且漫长。
  他轻轻碰一碰徐知竞的下唇,试探着让两人的手在对方身侧交握。
  温热柔软的唇瓣一点点向前挤压,却在最后忽地分别,轻絮地开口:“没什么。”
  徐知竞不喜欢追问。
  对陌生人如此,换作夏理似乎也并不例外。
  夏理说没什么,徐知竞便不再细问。
  他熟稔地把手挪至夏理腰后,拇指略抵着腰窝,掌心则舒展着托住了纤细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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