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夏理要向公主献上冠冕,希望对他而言近乎虚幻的爱能够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
纪星唯就该昂着她骄傲的头颅,哪怕到了一百岁也要理直气壮说她独一无二,说她是母亲唯一的宝贝。
届时夏理仍会像小时候一样,让纯粹的惊羡装满眼眶,小心翼翼前往觐见,试着去近距离地观摩那件难以用言语构述的,他未曾得到过的宝物。
夏理对‘爱’的解读实际极为简略,无非是永不逾期,不可替代。
可惜这样的爱稀有,夏理根本不相信它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克莱夫问过莫里斯爱他的什么,是那张脸吗?
夏理也有同样的问题想问徐知竞。
第54章
夏理昨晚没睡好,气色不佳,看上去恹恹打不起精神。
他因此特地挑了件贝母扣的衬衣,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疲乏。
徐知竞订的今晚八点的位子。
或许是另有什么急事,尚未告知夏理新的返程航班。
迈阿密近来气候反常,一改往日的晴朗和煦,时不时落一阵雨。
天空阴沉得仿佛又要聚起水汽,夏理拿出手机看了看,决定开车前往餐厅。
他没挑那辆divo,转而选择了更为舒适的欧陆。
后排还放着一只小熊玩偶,像是有次夏理睡着了,徐知竞偷偷下车买的。
想到这里,夏理淆乱的心绪总算有些平复。
他伸手把小熊拿到前排,放上副驾驶,贴心地系好了安全带。
“徐知竞都没有坐过我的副驾驶。”
小熊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殊荣,棕黑色的塑料眼珠在车库里空洞地盯着前方。
引擎声听得夏理有点烦。
他盯了会儿小熊无法张合的嘴巴,用一种大约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喜欢徐知竞……”
这句话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反问。
夏理的尾音拖得太长,太轻,以至于迅速被外界的声响盖过去,只在脑海中留下些许回声。
小熊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倾听,不做无效的安慰,也没有多余的评价。
夏理沉默半晌,大抵认为对方可信,于是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又说出一句悄悄话。
“讨厌徐知竞。”
徐知竞是让夏理变得矛盾且相悖的本因。
一面带来真实存在的悸动,一面为其添上苦涩与煎熬。
夏理的心像是卡在喉咙,随着心跳一阵阵加剧干呕的冲动。
他说不好这样的感受更接近于何种体验。
大抵让他觉得反胃的都未必是徐知竞,而是即便如此也依然为对方心动不已的自己。
“骗人……”
夏理提前五分钟抵达。
徐知竞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朋友圈也全然不见更新。
侍者替夏理接过外套,带他往露台走。
夏理在短短数十秒内幻想了无数次也许会有惊喜。
可惜直到他在椅子上坐下,侍者递来菜单,对面的位子也还是空荡荡不见有人来。
即便还没有开始下雨,阴郁的天气也足够制造出凛冽刺骨的寒风。
夏理以往总觉得迈阿密的冬天太热,今夜倒意外地认为这里实在冷得过分了。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适,侍者贴心地询问夏理是否需要换到室内。
夏理看了眼时间,又礼貌地对上对方的视线,勉强笑着说要等同伴来了再做决定。
手机上的数字跳到八点,过十分,半小时。
前菜撤下去,换上主菜,再到甜点。
杯里的冰块一点点融化,在杯壁上凝出水雾,随时间慢慢聚集,坠向杯底,汇成一滩被风吹动的小水洼。
面包上的香草冰淇淋变成奶白色糖浆,再不显得甜蜜,反而让人觉得黏腻且恶心。
夏理等过十点,一个人吃完饭,徐知竞依旧没有在餐厅出现。
他坐在露台的位置,护栏之外就是倒映出整座城市的比斯坎湾。
迈阿密最适合年轻恋人们彻夜狂欢。
绵延的夜景伴着海风熠熠生辉,夏理的心却好安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空荡荡残余一些不算尖利的白噪音。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耳鸣。
解开锁屏,屏幕仍停留在与徐知竞的对话。
如果他足够勇敢,如果他不像现在这样爱慕虚荣,他一定会责备对方的食言,要与徐知竞划清界限。
可是夏理过惯了优越的生活。
他从记事起就被称作‘小少爷’,有无数人前呼后拥。
夏理接受不了人生一落千丈,更不敢想象母亲会流露出怎样幽怨的神情。
他还记得母亲带他去徐家的那个春末。对方眼底满是渴望与急切,迫不及待就要迎回曾经塔尖之上的生活。
夏理偶尔也会期望自己能有选择的余地,又或出现一道提示,让他明白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刻。
杯底汇聚的水珠开始往手机边缘爬,新的饮料被送上来,在风与潮声中叮咚一阵轻响。
屏幕上方莫名跳出一条消息。
是无趣的,夏理忘了关提醒的花边新闻。
然而这次,他神差鬼使点了进去。
机械的配音顿时解读起定格的画面。
谭小姐的父亲为她包下plaza棕榈园,青绿玻璃穹顶下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聚起满世界的丰饶与浮华。
衣着华美的年轻男女在流潋光影间穿梭,香槟杯升起一串串细小气泡。
葱茏的棕榈树挺立在纽约的雪夜。
屋外是卷着飞雪呼啸而过的寒风,高大精美的大理石拱券下却是彷若置身春日的惬意温度。
徐知竞站在谭小姐身边,典雅端方,顾盼神飞。
就连夏理都忍不住感慨两人的相配。
没有起伏的诵读声毫无征兆替上下一张图片。
酒会散场后,徐知竞与谭小姐单独出现,镜头前是纷扬的初雪,谭小姐尖利的鞋跟踩着尚未被雪染白的石阶。
她着一袭长及脚踝的缎面礼裙,发间佩着一串冬青样式的鸽血红宝石,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略显散乱。
徐知竞护着她离开,眉心轻拧,优雅得攫夺一切。
照片里的徐知竞随意披了件长外套,黑色高领毛衣,宽松的戗驳领西装。
夏理低头看了看自己搭在衬衫外的冲锋衣。
他还像个尚未结束青春期的小孩,徐知竞却仿佛已经长成大人,与夏理的世界彻底剥离。
失望有时并非是累加的,而是突如其来。
夏理甚至说不清这一瞬的心情是为徐知竞,还是为他与对方的不相配。
他只是突然感到倦怠,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沉,像是要一直落下去,等到哪天再随着反胃感从喉咙里吐出来。
夏理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即便如此,依然在露台待过大半夜。
他后来没有回家,就近开了间房。
还是毗邻比斯坎湾,遥遥地望了一整夜迈阿密河如何汇入大海。
——
假期周一结束,夏理整晚没睡,看上去有些恍惚。
eric问他是不是感冒,手举到夏理额前又收了回去,提醒他回家记得测测体温。
夏理应当真的病了,这天的时间过的极慢。
一节课仿佛没有终结,教授的嗓音变成奇怪的闷响,像是要被水流没过去,同迈阿密河一样融进广袤的大西洋。
夏理听得难受,强打精神上完上午的课,给老师发了邮件请假。
他回到家,徐知竞的车就停在车库外的空地上。
前花园换上了圣诞装饰,门廊下也挂起了彩灯。
夏理没想过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徐知竞,犹犹豫豫站在门外,半天都没有进去。
他站得发晕,胸口堵得就连深呼吸都喘不上气。
末了只得转动门把,就当自己是一只幽灵,沉默地走进屋内。
“下午不是还有节课吗?”
徐知竞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andrew说你最近没在棕榈滩住。我叫他们把这里装饰了一下,在这里过圣诞也不错。”
夏理没力气和徐知竞闲聊,随意朝那方向瞥了眼,转身往通向卧室的走廊走去。
对方似乎没有预料过夏理会是这种反应,稍沉默了几秒,很快就听见有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
徐知竞在夏理开门的瞬间将他截住了,眉眼压得很沉,不动声色流露出几分压迫感。
“你又怎么了?”
“……”
“我在和你说话。”
夏理的手腕被攥得发疼,无奈深深往回吸了口气。
一句话慢慢从身体里挤出来,能看得出胸腔一点点地压低。
“我好困,徐知竞。我要睡觉了。”
“你昨晚去哪儿了?”徐知竞突然加重语气,“没回那边也没在这里是吗?”
夏理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猜到的,或许是他身上的衬衣太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