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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所以我会记得很清楚,这是十九岁的夏理。”
  她把手机举起来,放到夏理面前。
  照片中看不出半点阴郁的天色,满是鼓动的旗帜,绚丽的灯火。
  广场上人头攒动,夏理和纪星唯站这年的圣诞树前,温和地舒展开眼眉,是很青春,很纯真的一帧定格。
  “我也会记得二十二岁的纪星唯。”夏理温柔地回应道。
  “是二十一岁!”纪星唯纠正他。
  “好吧。”夏理笑着妥协,“二十一岁的公主。”
  他们像所有初来纽约的游客一样排着长队去买一张进入冰场的票。
  纪星唯漂亮的长卷发挂满了细小的冰晶。
  夏理在等待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替对方将它们拂落,换来纪星唯很轻很飘渺的感叹,几乎不可闻地说道:“为什么你是夏理呢。”
  人声繁杂,夏理没能听清,茫然地对纪星唯眨了下眼。
  对方没有重复的意思,笑着跟随队伍向前,再没有提及自己究竟说过什么。
  他们走进冰场,一圈圈漫无目的地打转。
  冰面上多得是牵手的游客。
  夏理和纪星唯始终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不过分靠近亦不远离。
  “明年还来吗?”纪星唯停在了护栏边。
  阶梯喷泉把她的话音压得起伏不定,夏理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蓦地读懂了对方的语义。
  “嗯,来看新的圣诞树。”
  夏理点头,转而扬起视线,遥遥地眺向树顶的星星。
  纪星唯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又一次喃喃:“你为什么是夏理呢。”
  第60章
  从洛克菲勒中心离开时已将近入夜。
  纽约下了一天的雪,天色早早暗下去,始终雾蒙蒙分不清时间。
  纪星唯带夏理去买奶茶,在等候的过程里问对方晚饭想吃什么。
  迈阿密没有什么特别符合国人口味的餐厅,夏理因此毫不犹豫地说想吃中餐。
  “那去韩松亭,我请你吃麻辣烫。”
  “麻辣烫也算吗?”夏理一边跟着走,一边玩笑道。
  “怎么不算,你不吃那我自己去。”
  纪星唯停下脚步,加了冰块的奶茶好像太冷,冻得她换了只手拿。
  “没说不吃。”
  夏理依旧是好温和好清润语调,自然地将那杯奶茶从纪星唯手里接了过来。
  “我帮你拿吧,太冷了。”
  纪星唯空着沾湿的手愣了一瞬,取出纸巾擦了擦,很小声地继续起先前的话题。
  “韩松亭我从高中吃到现在,你吃过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两人迎着雪一起从洛克菲勒中心走到时代广场,人群愈发熙攘,像是满世界都在期待着圣诞节的到来。
  纪星唯带夏理走向一家小小的店面,正值假日,不少学生都在附近等餐。
  夏理抬头看了眼招牌,忽而失笑,“这不是韩语吗?”
  纪星唯赶忙辩驳:“可是阿姨讲中文啊,而且这是麻辣烫诶。”
  “好的好的。”
  夏理顺着她的话,挑了张小桌坐下。
  不时有人经过,频频回头往这边看。
  纪星唯描画精致的眼尾拖着一条恰到好处的眼线,将她的笑容点缀得灵动而狡黠,像一只雪季才会出现的小狐狸。
  她玩了会儿手机,随后抬眼,同样打量起夏理。
  “怎么了?”
  问这句时,夏理偏了下脑袋。
  米白色羽绒服映着灯光,把他的五官衬得分外醒目。
  明亮的黑眼珠玻璃球似的澄澈,笑得宝光璀璨,叫人心动不已。
  纪星唯为今天时不时冒出的可笑念头一阵沉默,将脸埋进掌心,好半天才又抬起来。
  她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红润的唇瓣一抿,角度自然,漂亮得挑不出任何错处。
  “带你出门好有面子。”
  她把心底的话掩饰过去,玩笑着继续:“你知道那个图吗?”
  “我是大富婆,这是我的小白脸。”
  夏理被她天马行空的联想逗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又听纪星唯说:“大富婆请你吃麻辣烫,开心吗?”
  “开心。”
  人对事物的联想总是来得突然。
  答完这句,夏理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徐知竞的名字。
  对方带他去过各式各样的高级餐厅。
  从黑珍珠到米其林,坐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连灯火与挂画都精心设计。
  可就在这个雪夜,夏理突然发觉,在寒冷的冬天里,坐在廉价的小桌前等一碗麻辣烫其实更能让他开心。
  他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荒谬且不知好歹。
  可是随徐知竞伴生的体验实在太沉重了,离开对方才能感知到自由,体会到生活原来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他安静地听纪星唯念叨些关于纽约的琐事。
  都是十分寻常的,日积月累才能感受到的小小惊喜。
  两人在晚饭过后又打车去法拉盛。
  纪星唯带夏理去吃她提起过的那些小吃,从肉夹馍吃到麻酱拌面,末了还买了一个老式生日蛋糕回家。
  夏理提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穿过街道的风卷着雪花不断地吹拂他柔顺的碎发。
  纪星唯见他笼着路灯的光亮,身旁是这座城市常见的脚手架。
  暖调的灯光从橱窗内亮晶晶透出来,被石柱隔断,让夏理脸上的光影忽明忽灭,好像跳帧的旧电影,呈现出模糊不明的浪漫色调。
  纪星唯踩着夏理的影子,在冷冽的寒潮间嗅到一阵清浅的草木香。
  仿佛在大雪中捕捉到渺小的,正酝酿中的夏天,转瞬便消失,成为积雪间须臾的幻觉。
  “夏理。”
  纪星唯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呼唤对方的名字。
  但夏理的脚步停下了,穿着那身浅色的长外套站在雪中,好耐心地回头等她。
  “抱歉,我走太快了。”
  纪星唯摇头,几步来到夏理身边,离得不算太近,散乱的长发却被风吹得一次次拂过夏理的衣袖。
  她把头发夹到耳后,不久又被吹乱,耳廓冻得通红,在生日的前夜隐隐作痛。
  夏理再度站定,将袋子都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摘下围巾,替纪星唯把小半张脸裹了起来。
  “来纽约特地买的,不是旧的。将就一下。”
  纪星唯实际上根本不介意这条围巾是新是旧,又或美观与否。
  她的沉默只是为了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夏理会是夏理呢?
  最温柔,最真诚的偏偏是什么都不能给予她的夏理。
  ——
  纪星唯冬至的生日,圣诞节的前天,平安夜的前夜。
  与夏理正相反。
  到家刚过九点,纪星唯顺手把音响开了,随机到一首谁也没有听过的歌。
  它节奏轻快,两人起初没在意,由着那道男声唱下去。
  多听了会儿才觉得不应景,随旋律逐渐引出掩不去的失落。
  [now i fear the stories / that they told me / of how i hurt my baby / must be somehow true](注1)
  纪星唯走过去,想要切换电台,但音乐声不停,还是接上了下一句。
  [i stopped taking all my pills / they made me feel so dead inside](注2)
  越是接近零点,纪星唯手机上的提示便越是频繁。
  然而除了夏理,这间公寓里再没有其他人的出现,仿佛屏幕那头与此地其实是两个世界。
  纪星唯回完消息,抬头对着夏理笑了笑,“她们差不多都回国了。”
  她说罢,往回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理由大抵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因而又说:“其实也有留在这里的,不过可能跟唐颂更熟吧……”
  纪星唯望着窗外落不尽的大雪,像是要一直延续整个冬天,掩去日月,将时间都变得难以界定。
  夏理把包好的礼物从房间里拿出来。
  纪星唯坐在客厅的圣诞树旁,惬意地穿了身毛茸茸的睡衣。
  美东的冬至还没到,纪星唯抱着礼盒摇了摇,了然说:“我知道了,是那天你问我的那个包。”
  “天啊,可是我懒得再换配的衣服了。”
  “这样也很可爱。”
  “说女孩子可爱就是不够漂亮。”
  纪星唯故意拿话堵夏理,眼眉却笑得明媚,将语调衬得格外轻盈。
  夏理知道纪星唯不是生气,故而没有纠正先前的措辞。
  他把更大的那份礼物推到了对方面前,“还有这个。”
  夏理的神情稍显忐忑,过了几秒,犹豫着说道:“这个其实不是我买的。”
  他说不出口这是徐知竞送给他的礼物。
  既怕纪星唯觉得他敷衍,又发自心底地认为转赠的行为不礼貌更不真诚。
  可夏理确实非常非常想要向对方献上冠冕。
  纪星唯的存在向他证明了世界上一定会有被母亲全心全意爱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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