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不开心 第265节

  舍褚的两名同事，一个是扎着低马尾的小姑娘，身形瘦小, 看起来像是还没有成年。
  另一个同事，是身形高却极瘦的青年, 他的手臂干瘦, 像是两截枯枝。
  两名同事都沉默寡言，他们埋头将带着洗碗手套的双手浸入冰冷的水池中, 不知疲倦似的清洗着一个又一个油腻的碗碟。
  到吃饭时间，三个人轮流用餐，小姑娘带的是饭团，青年带的是三明治，都是简单好入口的食物，但相应的，已经冰冷的午饭定然不如热乎的饭菜好吃。
  舍褚没带饭，想出门解决这顿午饭，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拿出自己的饭团，分了一半给她。
  她小声解释，“不要出去吃，被发现会被扣工资的。”
  舍褚对此习以为常，谢过了小姑娘后，接过饭团吃了起来。
  她给小姑娘转了饭团的钱，小姑娘连连摆手，没有收。
  摄像头这边的观察者换了三批，摄像头那边的舍褚却一直在刷碗，像是一张无限循环的动图。
  直到深夜十一点，饭店关门，他们三个人洗干净最后一批盘子，经理也进到了后厨，检查过卫生后，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小姑娘却没走，她走到经理面前，道，“经理，明天我的试用期就到了。”
  经理从喉咙里“唔”了一声，没正眼看她，只扫视着后厨，“知道了。”
  小姑娘见他没有下文，追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转正了？”
  经理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转正？”
  经理笑了一下，道，“这个试用期啊，是要双方都觉得满意才行，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有点短，看不出你的态度，这样吧，你再干一个月，要是觉得不错的话，就给你转正。”
  小姑娘有些着急，“可是当初说好了……”
  “哎。”经理打断她的话，“说好了是说好了，但合同上也说，试用期要双方都满意才能转正，‘都’你明白什么叫‘都’吗？”
  “再试用半个月好吧？你说你又没有学历，又没有姿色，能找到我们这种不用风吹日晒的工作，就自己偷着乐吧，筛选严苛点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想进入我们的后厨，得拿出点诚意来，是不是？”
  小姑娘急了眼，“可是我奶奶的病需要药，试用期的工资根本不够！”
  “如果当初你们说试用期不止一个月，我不会来这里！”
  经理笑眯眯地摇头，“你这就不对了，你奶奶的病，和酒店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能把问题归咎于酒店。”
  小姑娘终于明白，和经理说人话是说不通的，或许他本就没打算将她转正。
  她双眼发红，怒道，“你们这是欺负人！”
  经理脸一板，横眉怒目，厉声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小姑娘愤怒地喘着气，“我不干了！把我这个月的工资给我！”
  经理冷笑，“工资？好！”
  他转头给财会那边打了电话，浑然不顾现在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
  没过几分钟，小姑娘就收到了到账提醒。
  【……到账，900元。】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质问，“为什么只有九百元？！”
  经理弹了弹指甲，“你打碎了一个盘子，扣两百，检查时水池里有没清洗完的碗筷，扣五百，吃午饭时间过长，扣两百。”
  小姑娘被气得发抖，“什么盘子这么金贵，一个就要两百元？！还有你上次来检查，正好是用餐的高峰期，盘子一批批往后厨送，我们只有两个人，就算有八只手也没办法一瞬间把所有盘子洗干净！”
  “我吃午饭怎么了？当时后厨的盘子已经都洗干净了！”
  经理斥责，“盘子洗干净了？那地板呢？拖了吗？桌面呢？擦了吗？你自己本职的工作完成了，不会去干点别的活吗？眼里一点活都没有，我这是教你工作的道理，让你吃个教训！”
  小姑娘气疯了，“我为什么要做非本职的工作？！”
  经理摇摇头，像是觉得她很不懂事似的，“年轻人就得多干活，才能涨经验，你这样的心态，活该一辈子当个刷碗的实习生。”
  小姑娘还想再争辩，被经理叫来的保镖架着往外丢。
  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如何能与这些保镖抗衡？
  她挣扎着，很快就不见了。
  经理又笑呵呵地转向舍褚和青年。
  “你们不要学她，你们两个的工作做得很认真，很仔细，我很看好你们。”
  青年沉默着，低着头不说话。
  舍褚面无表情地将洗碗手套放回台子上，“经过今天的试用期，我觉得贵酒店不适合我，我不干了。”
  经理警惕又隐含威胁地看向她，“你只干了一天，不结工资的。”
  舍褚没回应，干脆地转身，向外走去。
  摄像头的收音效果很好，能听见经理对青年说，“果然，女人就是娇气，还是你踏实本分，这样子，这个月你辛苦点，给你涨薪，涨两百，凑个整……”
  舍褚走到大街上时，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摄像头这边的人，怒不可遏，【这种行为已经触犯劳动法了，报警！】
  舍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
  “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她的声音轻轻，飘散在夜风里。
  第240章
  舍褚回家睡了一觉后, 继续找工作。
  她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所有想面试的岗位，几乎都能顺利入职。
  一周之内, 她入职了十家公司。
  包揽了各行各业。
  同时, 也让本世界的观察者们大开眼界。
  “年轻人就该多历练, 这么点工作就喊苦喊累的，一点都不像我们那个时候。”
  “你妈死了怎么了？死了就不能工作了吗？就非得请这半天假？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请假，这工作你也别要了。”
  “领导没走你们走什么走？到下班时间了？到时间就得走吗？一点都没有把公司当家的意识！”
  ……
  观察者们从眉头紧锁, 到沉默不语。
  一周之后，舍褚再次回到了她的房间。
  她将微型摄像头从耳朵上摘下来, 端正地放在面前。
  在屏幕的另一头, 是本世界的所有观察者们。
  她笑了笑, “现在大家应该了解内卷世界的大环境了吧？”
  推行狼性文化的企业，要求职工对上司的绝对服从，每月业绩最差的百分之十的员工, 要面对面互扇耳光，将双颊扇到红肿发烫，甚至眼球出血, 才算是涨了教训。
  每年的年终大会保留项目，是业绩最差的员工们的惩罚环节，他们需要当狗在地上爬行，驮着业绩最好的前几人围着整个会场绕圈, 还要喝下上司的尿液，以证明自己“洗心革面”的决心。
  倘若不想参与大会, 直接辞职, 则拿不到年终绩效。
  合同上写的是朝九晚五，五险一金, 可到了下班的时间，谁都不敢早走，每人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对着电脑坐着，哪怕是工作已经完成，也要在工位上装作忙碌的样子，否则便会被盖上“偷懒、不进取”的烙印。
  每当快要到下班的时间，总有领导走到办公室来，示意大家开会。一些废话翻来覆去说个三五遍，凑足一个或两个小时，领导再心满意足地喝一口茶叶，示意可以散会。
  团建永远选在休息日或者假期，就像是开会永远选在临近下班的时间，本应该是作为福利的团建，却在开始之前要先收每个人一笔钱。
  团建不仅占用了私人时间，还要员工凑钱给领导买礼物，作为对领导“教导”的感谢。
  倘若不去团建、或是不出钱，就会被领导意味深长的目光包裹，之后的工作也就变得艰难起来。
  女性因为生育而在职场上变得步履维艰，所有的领导职位全部优先考虑男性，因为男性不需要生孩子，也不需要休产假。
  无论女职工做得有多好，都比不过一个不会生孩子的男职工。
  基层员工不敢请假，请一天假全勤奖就没了，还要扣工资两百，上不封顶，倘若把本月公司扣成负数，还要赔偿公司误工金。
  中层不敢请假，不敢生病，就算是天大的事情，都要先往后推一推，只怕生一场病，公司就没了自己的位置。
  在公司要会做事，也要会喝酒，会看眼色，必要时候，要做出向领导献身的觉悟，甚至做出“帮助”同事献身的觉悟。
  部分有特殊嗜好的总裁身边的秘书们也要内卷，今天你的裙子短了一寸，我的领口就要往下解一个扣子；今天你的西装裤贴合身材，显得格外兵强鸟壮，明天我的白色衬衫就要更加紧绷，凸显出我壮硕的胸肌。
  卷！
  卷！！
  卷！！！
  卷工作，卷颜值，卷时间。
  卷所有能卷的一切。
  卷走尊严，卷走人格，卷走自身修养。
  卷走平等的职场环境，卷走工作效率，卷走人情味与人文关怀。
  卷到只剩下一个“卷”字。
  难怪，舍褚归顺得这么快。
  舍褚对着摄像头，像是想开个玩笑，可唇角又僵硬地无法上扬，只能勉强翘了翘，“总裁，内卷世界苦内卷久矣。”
  “环星集团若是要开到这里，绝对不缺员工，而且每个人都会干得又快又好。”
  “但是，倘若触碰到其他企业的利益，环星集团会被全面针对的。”
  她看向我的目光，有奋斗过太多次又失望的灰败，又带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我笑了笑，“那真是巧了，不过是以一敌百而已，我的经验丰富得很。”
  环星集团，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全球闻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