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那一张存储卡内,完整地记录了她被……的过程。
从画面的清晰及流畅程度可以看出,拍摄者手很稳。也就是说,韦子石的心绪未因摄像机镜头记录的那一切产生波动。
为了查案,为了找到案发过程中的细节,谢奇致不得不将视频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他清楚地记得……视频中,姜璃绝望地、含糊不清地呼唤了三十七次“救命”。他清楚地记得,姜璃用她那双本应该是明亮且富有活力的眼睛……阴郁而又愤恨地盯着镜头看了足足半分钟!
她眼里爆发出来的情绪,像饥饿许久瘦骨嶙峋的虎伸出的利爪,瞬间就抓住了坐在屏幕前,他的心神。
他做警察这么多年,心绪已经鲜有波动。虽然正义两个字已经刻在他骨子里,但侦查过程中,他很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到对上姜璃的眼睛。
那种染着鲜血的绝望……
他希望这辈子再也不会看见。
面对足以让他这种见惯罪恶的人都动摇的眼神,韦子石是如何做到那么冷静的?
谢奇致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许久,他微叹一声,将韦子石的笔录放在一边,拿起陈时的。
陈时、居高义、贾金河三人家庭从表面看都还算和睦,虽然不是百分百完美的那种,但也不似刘泗、韦子石两人那样生在苦痛中。
可就是这样的家庭……竟然养出三个丧心病狂的强.奸犯?!
谢奇致还记得在宋朝阳及赵炜炜走访陈时家时,其父母曾强调过,陈时是一个善良且胆小的孩子——这句话被清清楚楚地记录在询问笔录中。
……父母了解子女多少呢?子女又了解父母吗?
父母眼里善良胆小的孩子却做出了如此突破道德底线的事……
谢奇致不知如何描述心里情绪,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翻开居高义的笔录,他忽然想起万飞。
刚开始调查这几个学生时,撇开那三个重点中的重点不谈,他心里是更怀疑万飞的。因为万飞在做活动时有表现出压抑的那一面,而居高义……直到讯问之前,他表现得都像个阳光大男孩。
居高义接受讯问时,没怎么抵抗就交代了。但他口中的真相却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认为姜璃是自愿与他们发生关系,自己本不想那么做,却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姜璃发起的邀约。
而姜璃的死亡……在他嘴里,是自作自受。
谢奇致很难理解。
的确,不少案件嫌疑人在接受讯问时会撒谎,也会不自觉地用言语撇清自己的嫌疑。但很少有人,准确的说,很少有拥有他这个生活背景的人,会把错全怪在受害者身上。
这三个人彻头彻尾就是个魔鬼。
复盘了四个人的笔录,还差最后一个——贾金河。
参与犯下姜璃案的这五人可以简单地分为两派。刘泗一人一派,贾金河及其余四人一派。刘泗心理防线不高,没斗争多久就缴械投降,把贾金河几人供了出来。
贾金河那一派中,口供并不一致。但无论是陈时还是居高义、韦子石,他们都把贾金河排除在外了,好似他真没对姜璃做什么。陈时和居高义供述时还为自己开脱,韦子石就完全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这一派私下里对过口供,那或许替贾金河洗清罪责是他们的共识。
不过,谢奇致更倾向于他们没串供。因为串供很容易发现,当一群人口径一致时,要么他们说的是定理,要么他们就是在隐瞒什么。因为每个人看问题以及自身经历都是不同的,对同一样事物的描述和倾向也不完全相同。
而且看这些人接受讯问时的态度,不说傲慢,也谈得上毫不在乎。或许他们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吧……
但若他们真没串供……那么陈时那三个学生竟然不约而同地把贾金河从犯罪中摘出去这一行为,就有些令人细思极恐。
还有,从姜盼晴报案到现在,在谢奇致眼里,贾金河这个人其实始终是矛盾的。
初见贾金河时,他认为这是个富有同理心的学生,其在接受询问时表现出来的悲伤与同情情绪不似作伪。而当他们询问是否可以调查他家别墅的监控时,他也表现出了百分百的配合。
也就是说,侦查初期,贾金河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无关人员。
他“善良”,他坦然,他“配合”,他似乎无所畏惧。
经过对刘泗的审讯,他们确定贾金河与姜璃案有不可抹去的关系,并将他带到审讯室进行讯问。
讯问初期,他时刻表现出对姜璃遭遇的同情,又时刻否认自己和姜璃案的关系。直到尸体被发现,他才改口称自己确实参与了处理姜璃尸体一事。
但其实那时……还没有铁证证明他就是凶手之一。
哪怕尸体就在别墅附近发现,也不能证明。
但是他就是很轻易地改口了。
和曾经的表现完全不同。
谢奇致曾问过刘立讯问贾金河的感受,他说:“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你问什么,他都答,每句话都带着情绪,表现得他就是个无辜路人似的。当你觉得他无辜时,他又好像是故意给你漏点什么,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假话,但你奈我何呢?’。和他谈话会不自觉地让你自己的情绪走向极端的愤怒,而他却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
到后面,他们收到那个档案袋,得知真相后再去讯问贾金河时,他坦白得相当迅速。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将万月梅、陈枚案全盘托出。
为什么……
陈时和居高义是普通家庭,而贾金河……他家是肉眼可见的富有,他本人成绩也还不错,生活方面似乎是处处顺心,没遭遇过什么重大挫折。
那他为何会走极端,和那两人一起犯下重案呢?
而在陈时、居高义否认自己对万月梅做的事时,他又为何那么坦然、主动地交代、认罪呢?
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他究竟是自己说的争取“坦白从宽”,还是接受讯问时突然悔过、真心认错?
还是说……他蔑视法律。
谢奇致鲜少不谈证据,直接以主观的意愿给嫌疑人下定论。但不知为何,蔑视二字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就产生一种直觉——没错,就是这样!
贾金河并不在意法律,也不在乎他们,他只是想说,就说了。
……不过,事实是不是他猜想的那样呢?
不知道。
谢奇致抿了抿唇,手指轻轻摩挲纸面上歪歪扭扭的“贾金河”三字。这三个字写得如此丑陋……贾金河难道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视线上移,定格在“档案袋”三个字上。
对了,档案袋……
贾金河表现得并不相信他们收到一个装有证据的档案袋,但听他说完这件事后,他却开始坦白。所以说,他转变态度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档案袋?
想到这里,谢奇致忽然想起自己托同事做的事,于是他翻出手机给同事发了条短信,询问给万月梅发短信的那个号码的主人信息。
现在已经是午夜,不过同事或许在加班,他发过去没多久,对面就回复道:“那是个不记名电话卡,找不到使用者。上一次使用时,位置在松玉市。这个号码就只给一个电话号发过几条短信,后来就再没使用过。”
谢奇致心道,果然如此。
killer那么迂回地将档案袋送到他们手里,又怎么会留下号码供他们查呢?
不过……松玉市。
这个地点在整个案件中是第一次出现。它和贾金河等人,和姜璃、万月梅、陈枚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是谁在那个地点发了这条短信?killer吗?或者说,killer是一个人还是……?
档案袋的相关情况他们曾询问过贾金河三人。但他们都称不知道,没想法,想不到会是谁把证据装在袋子里送到警局。
陈时和贾金河对此还只是迷茫与疑惑,居高义就是惊吓了。他说,他回去后没多久就把视频处理了,又没传给谁,怎么可能会有人把视频交到警局。
而他们藏匿万月梅、陈枚的视频与照片的地点,谢奇致派人查看过,东西还在原地,似乎没人动过。
“等等……没多久?”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奔至门边,一路向刑科跑去,随便找了个房间探头看,里面果然还有人。抬手敲敲门,那人应声回头,是技术中队副队长张瑶。
她手里还捏着什么器具,见着他,只提高了点音量,道:“进来说话,我这不得空。”
谢奇致往里走了几步,靠近她,先问候几句:“这么晚了,张姐还在忙?”
“警察有上下班,犯罪分子可没有。”张瑶摇摇头,又问,“怎么?有事要我们做?”
谢奇致抱歉地笑笑:“借一位网络高手,请他跟我走一趟。”
“网络……”张瑶朝右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桌面手机,道,“你自己翻联系人,找到谌言喻,给他打电话。对了,言喻是难以言喻的言喻,好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