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
  谢奇致在门外徘徊许久,最终长叹一声。
  还是告诉殷半夏吧。
  无论如何,她需要知情。
  但是当谢奇致走进屋内时,他发现,要不要把纪诩有孩子的事告诉殷半夏已经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因为……
  他刚到玄关便与脸色难看的宋朝阳相遇,他说:“殷半夏收到一条新短信。短信上说,纪诩死了。”
  “什么?”
  疑问刚出口,他便感觉有些不对,他明明嗓子没哑,嘴巴也是张开了的,怎么声音这么小?小到他都差点听不见自己声音。
  但宋朝阳听见了,他将殷半夏的翻盖手机递给他,沉声道:“谢哥,你自己看吧。”
  谢奇致伸手去接,视线扫过倚靠在玄关边缘、正在掩面哭泣的殷半夏,以及小声安慰她的方云,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灵魂好像从此刻起便飘出身体,悬在空中,俯视着他。
  看他的躯壳拿起手机。
  看他的躯壳垂头看向屏幕。
  看他的躯壳扫视那一串文字。
  上面写着:“爷爷早跟你们说了别想着报警,你们特么还报警!艹,还想要那小子回来?!美得你!老子已经把他头给割了,扔在公园,你们叫那些个条子自个儿找去吧!娘希匹的,晦气!!”
  割头……?
  撕票了?
  躯壳将手机抬高,眼珠锁定屏幕,又阅读了一遍。
  公园?
  城西公园吗?
  等等……纪诩死了?早就死了?
  躯壳的视线落点一会儿落在“条子”两个字上,一会儿又落在“公园”……变来变去,一直没个定处。
  或许是灵魂离开的缘故,他的大脑也罢工了,根本无法理解那一串汉字代表的含义。
  躯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灵魂在躯壳内穿来穿去,却找不到归处。灵魂失去了方向。这时,他躯壳耳边忽然响起饱含痛苦的质问声:“是你!你害死了我儿子!”
  我……
  我在干什么?
  我都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又……再次迟到?
  为什么?!
  “谢哥?!”宋朝阳心情原本沉浸在受害者可能死亡的沉痛情绪中,忽见谢奇致双眼就像蒙着一层纱似的,灰蒙蒙的没有光。这一看把他给吓惨了,弄得他连忙握住谢奇致肩膀用力摇晃:“谢哥,你振作一点!!”
  或许是出于救人心切,宋朝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誓要把谢奇致摇醒。托他的福,谢奇致无处安放的灵魂忽地回到躯壳。他眼神瞬间清明,厉声道:“给赵局打电话,借人!”
  这么紧急的情况,宋朝阳应该拿出十二万分专注力,但他却犹豫了,担忧道:“谢哥,你要不要先喝口热水,缓缓心情,咱们再行动?”
  他话还没落地,谢奇致就用毫无情绪的黑沉眼眸盯了他一眼,随后将殷半夏的手机递交给他,便转身下楼,只留下一句:“打电话通知常闻!”
  “等等——”宋朝阳无奈道,“我没有常队电话号码啊!”
  一道带着泣音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我有……”
  宋朝阳立刻转身,看向眼眶红彤彤的殷半夏,催促道:“那快告诉我!”
  殷半夏吸着鼻子说:“我手机就在你手里。”
  ……
  殷半夏收到的那条短信信息量非常大。
  不仅昭示着纪诩可能已经死亡,还表达了绑匪轻蔑的态度。
  绑匪蔑视执法机关,蔑视生命。
  实在是穷凶极恶,残忍至极!
  他迅速踩下摩托车油门,从夹缝中滑出,压着限速奔向城西公园。
  冬日的冷风席卷了谢奇致的身躯。此时此刻的他,无比清醒。他摒弃了不该带进工作中的情绪,冷静地思考梳理整个案情。
  终于意识到一个巨大矛盾点。
  既然绑匪能做出割头的行为,那他怎么在威胁殷半夏时却是用指甲、头发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原来不知道绑匪敢割头时,他还能对自己说送指甲只是威胁手段,绑匪想送那东西就送了。但现在知道这绑匪都敢割头了……他就不太能接受绑匪送指甲的行为。
  如果他是绑匪。他已经有割头的勇气与力量,那他就绝不会做那么“小儿科”的事。断纪诩手指都算轻的,整个手掌砍断送给殷半夏也不是不可能。
  但,绑匪就只是送来了头发和指甲。
  就算绑匪中可能有个偏向相对不那么残忍手段的人,他也难以接受拔指甲和割头之间的落差。
  所以……为什么?
  第56章
  对犯罪者来说, 眼下这些零散的、不符合逻辑的线索像一根根针,通过真相串联在一起,构成事实。由犯罪者来述说, 再不可思议、不能理解的事物都将回归合理。所以学会从稀少的、看起来并不相关的线索、证据中揣摩犯罪者所思所想,并以犯罪者角度推测真相也是一门重要功课。
  谢奇致自认自己在这方面还是个学生,只能竭尽所能, 猜测犯罪者的犯罪思路。
  从滨江小区到城西公园不过二十分钟路程, 他需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今天得到的一切信息。
  冷风擦着他衣服吹, 有些许已经钻进了他没掖紧的衣角, 贴着他的皮肤。很冷,冷到他起鸡皮疙瘩,但同时也让他无比清醒。
  车速从摩托在晋北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降到中等速度, 路边风景也不再模糊不清。
  脑海里浮现现已掌握的所有时间点、线索、证据。
  现在已知纪诩17日傍晚下班后没有回家, 而是选择去城西公园。据卢学名所说,他应该是去赴王桂月的约。当日晚上九点左右,他与王桂月告别。晚上十一点,他的手机号回复了殷半夏的消息。从十一点以后, 他再没有消息传出。
  不……也不算完全没消息。
  19日晚,纪诩还在绑匪联系殷半夏时, 和她有过短暂的交流。
  也就是说, 那时候的纪诩, 大概率还活着。
  20日上午十点许, 殷半夏收到一条降低赎金金额的短信。不久后, 她又被绑匪叫去取头发与指甲, 这是绑匪威胁她的手段。
  大约两个小时后, 殷半夏再次收到一条来自绑匪的短信, 是纪诩的死亡通知书。短信上面不仅写明纪诩已死亡, 而且他的头还被残忍的绑匪放在了公园。
  但以上的信息……
  全部真实而正确吗?
  不一定。
  只有一条可以当作真相来看待,那就是纪诩在17日傍晚六点时离开公司去了城西公园。只有这一条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
  其余的,全都有待考证。
  谢奇致扫了眼路旁,发现有个可以停车的位置,他立马降低速度,将摩托车插进停车位。随后,双脚触地,单手摘下头盔,将电话拿出,拨通了宋朝阳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谢哥,我刚和常队交流完没一会儿,你就打过来了。”宋朝阳的声音在话筒里有些失真,“是不是要我回局里找赵局?”
  谢奇致轻声否定:“不……你现在在哪?”
  宋朝阳:“玄关那儿。”
  “周围有人吗?”
  “……没有,我刚看了下,殷半夏她们都在客厅坐着呢。殷半夏现在还在哭,可伤心了。唉,这种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谢奇致轻轻“嗯”了一下,随后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开口道:“朝阳,听我说。”
  宋朝阳眼睛透玄关隔断盯着殷半夏两人看,嘴里应和道:“我听着。时刻待命。”
  “从现在开始,你留在殷半夏家,寸步不离,保护她们的安全。”谢奇致强调道,“这个绑匪实在穷凶恶极,只是得知殷半夏报警就对纪诩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我担心他怒火未消,找殷半夏麻烦。”
  保护市民安全,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闻言,即使谢奇致看不见,他也重重点头,应道:“好,我明白了!”
  “记住……”谢奇致重复道,“寸步不离。”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打给常闻。
  很快接通后,他开口就是一句:“常队,我们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
  常闻才从宋朝阳那里得知纪诩死亡的惨痛消息,而且还是割头而死。纵使他从事刑警行业二十余载,也鲜少见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手法,心情还没从惊愕中走出来,以至于谢奇致语气冷静的一句话已经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他都没反应过来,迟疑道:“啊?”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准能瞧见一黑衣男子顶着一头乱发,面容虽然俊秀,但因其眉宇间萦绕的肃杀之气,生生将那些俊秀变成了冷硬、不可接近。
  谢奇致不知道这时的自己气质有多么冷酷,他只语调毫无起伏地反问:“纪诩真的被绑架了吗?”
  常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盲了数十年的盲人突然重获光明,能看清眼前的所有事物,但就是不能理解。他疑惑不已地询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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