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冰冰的走廊,手术室亮起的红光,从早到晚,一天一夜。
透过窗户,无数枯黄的枝叶细雨缤纷飘落,有人哭嚎着扯住她的衣领摇晃,话语像是在雨中浸透听不分明。
南初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谢稚鱼,有时真令人烦恼。
如果没有死,肯定会伤心地抱着她要一个答案,她又该怎么解释只是商业联姻而已呢?
“南小姐……”有人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了过来,“是关于谢阿姨的事。”
女人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在惨白灯光的照耀下,眼底青黑一片,抬眼看人时像是幽深密林中靠吸吮人类灵魂存活的美艳鬼物。
南初接过电话,矜贵的眉蹙起,湿红的唇角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是谁?”
“是魏家四小姐,魏之雪。”
***
网上的言论喧嚣尘上,很快就被更加具有新意的事吸引了注意。
就连南初的粉丝也在刻意的引导下暂时平静了下来。
谢稚鱼再次回归到了之前那透明人的状态。
之前还和她热情打招呼的人眼神俾倪,轻巧从她周身划过,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走过,没有分给她一个其余的眼神。
繁星娱乐最近被弄得焦头烂额,其他娱乐公司闻着味把能抢到的东西全都分食干净,现在正好是解约的最好时机。
之前那个叫做陆悦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隐晦的提了一下,并明说这件事就是是对她所作所为的警告。
解约很快就成功了,繁星的老板可以说是将她送出了门口。
谢稚鱼回过头,将手中的录音笔放在了老板的口袋中:“我不想影响到自己今后的生活。”她后撤一步,“这是我的诚意。”
那是她这段时间收集到的各种信息,要不是只要出这个门她们就将之前发生的事全都推到她身上,或许她不会做出这种当面威胁的行动。
虽然匿名举报信,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某个记者的手里了。
她在楼下便利店踟蹰了几下,还是买了个西瓜形状的冰糕,总之,值得庆祝。
要是魏之雪那边能有好消息就好了。
不过该怎么和妈妈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还挺有难度的,说自己借尸还魂听起来很容易被打出去啊……扫帚打人还是挺痛的。
楼梯每层的台阶是十七,走到门口就刚好可以——
穿着黑衣的女人就那样站在门口,她乌木似的黑发被镀上一层微光,黑亮的羽睫颤动,只这么站在那里,就能够从中窥出一点绝代风华。
谢稚鱼脸上期待的表情缓缓消失,黏腻的汁水顺着雪糕棍沾上指尖:“南小姐,不怕再被拍到?”
“没有我的默许,没人敢拿我做文章。”南初垂眸,眼中未起丝毫波澜,平淡开口:“你的老家是在榆城。”
谢稚鱼一步步走上台阶:“这种简单的信息,南小姐动动手指自然会有旁人拱手送上。”
“不必屈尊降贵亲自过来。”她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模样。
南初毫不在意这些无趣的小情绪,压低嗓音:“为什么要让魏家那个废物寻人?”
“我没有查到任何你和……有关的信息。”
她将某个名字压在唇舌深处,只是压抑着冷漠几乎难以自控地掐住了谢稚鱼的脖子:
“你真恶心。”
墙角的灰尘斑驳,地面上有粉刷过的碎屑掉落,头顶的灯反射着并不明亮的光斑,一明一灭。
谢稚鱼甚至没有任何挣扎。
只是她想,也许这么多年过去,从头到尾执着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过去的一切在南初眼中都是时不时会出现在角落的灰,被风吹动时才会突然察觉到又需要找人清理干净,否则总会不时想到可能会沾到灰尘后的厌恶。
南初冷着脸,红色的舌尖舔舐过洁白的贝齿,深刻入骨的芳香沁入鼻尖:“我以为你不敢再想了。”
眼前艳若鬼魅的女人凑近,红色的血珠细密地在唇间浮现,被轻松舔去,她微笑着,眼中却充斥着彻骨的寒意。
“你在渴望什么?”她甜蜜地口中吐出诛心的话语,“从未得到过的爱?”
第9章
触手温润的脖颈上渗出细密潮湿的汗珠,南初有些僵硬地松开手指,她乌黑的长发黏腻地贴在侧脸,纤长上翘的睫毛被沉闷地空气沾湿,满脸厌弃。
这座城市总是下雨,漫无目的将所有人包围。
南初清冷而又孤傲的神色和当年一模一样,她是天之骄女,或许无聊时会摘下一侧的野花把玩,但很快就要回到自己的花园中去。
“说话。”南初神色冰冷。
明明跑过来发疯的人是她,却好像总是让受害者自己反省。
谢稚鱼喃喃开口:“……从未得到的爱。”
她窥见女人高高在上的表情,眉目深邃,唇色极艳,雪白的皓腕露出一小截,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在闷热夏夜,皎白的月高悬。
她曾扣住女人的手从锁骨一直吻到积雪深处,目光交错时她们会肢体交缠,直至最后一个舔舐的深吻。
有时雨会哗然而下,这时她会起身推开窗户,任凭雨丝洒落。
谢稚鱼突然上前一步,偏头将舌尖探入女人微张的唇瓣,一点一点舔过温热的贝齿,然后轻轻吸吮,水声淋漓。
舌尖闷痛,她吞下唇齿间的铁锈味,对着南初微笑:“你不是一直知晓我想要什么吗?”
“南小姐,和你的未婚妻还有那些小情人比起来如何?”
“……”
谢稚鱼欣赏着南初无法言喻的表情,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却什么都没说。
轰隆!
头顶的灯光暗淡,黑沉沉的积云压下,在雷鸣声中,谢稚鱼靠在门扉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好好的,突然发什么疯。”
也不知道说的发疯的人到底是谁。
楼下传来急促地脚步声,谢稚鱼站直身体。
魏之雪浑身被雨打湿,一看就知道是冒着雨急忙赶过来的,她看见人后松了口气解释:“之前帮你找人,明明一开始还挺正常,突然那群人开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就知道坏事了。”
“她们说和南初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栋楼前有一处很大的泥坑,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快要下雨的时候不要从那边走,她的鞋上却带着很多脏污。
谢稚鱼原本烦闷的心稍稍缓解,她打开门:“先进来收拾一下,别感冒了。”
树枝带着潮湿的雨敲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
魏之雪穿着灰色的睡衣,坐在椅子上单手擦拭着头发。
“魏导,谢谢你帮忙。”谢稚鱼平静开口:“我已经知道要找的人在哪了。”
能够这么快速地发现,说明南初这十年有在用心照顾她的母亲,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挺好的。
“接下来的事不用再管了。”谢稚鱼客客气气地说道:“我自己来解决。”
被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轻薄,想必南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是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比较好。
魏之雪噢了一声,总觉得这种刻意拉开距离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明明前两天谢稚鱼还会对着她微笑。
“那……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联系我。”她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话,“无论多晚都可以。”
谢稚鱼勾起嘴角,终于露出一个笑:“我会的,谢谢你。”
她的唇角有一个结痂的伤痕,眼周红彤彤的,衬衣纽扣一直扣到了最顶端,有一道浅浅的粉横贯在露出的肌肤上。
魏之雪很想说些什么,比如说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像是要死了,所以根本不忍心说出一些批评的话。
还比如说现在。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拥抱谢稚鱼的冲动,却又犹豫不决。
谢稚鱼像是察觉到她的想法站起身,有金色的光透过身躯,看不清她的表情:“真好,雨停了。”
她回过头,认真说道:“魏导,你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魏之雪喝了口温水,觉得要是能叫她名字的话,也许会更好听一点。
***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然后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凝望着根本看不清的脸,慢慢睡着,觉得真的特别幸福。
强烈的灯光照耀在脸上。
南初睁开眼,浴缸中的温水早已冰凉,一旁点燃的香薰已经燃尽。
她抹掉脸上的水珠,浴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左边锁骨往下的方向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乌木似的发蜿蜒在耳后。
口腔中好像还残存着滚烫舌尖的温度,似乎是恶心欲呕,但水润含情的眉目又好像毫不克制。
南初冷冷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哗啦一声,飞溅而起的碎片划伤了她的尾指。
红色的血一滴一滴滑落,混入水池中被逐渐稀释成粉色,镜子中的脸也被分割成好几个部分,无数只眼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