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不知道是第几件拍卖品被呈了上来,拍卖师柔和却又不失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一张明代黄花梨书桌,保存完好,纹理清晰……】
  “喜欢?”南初询问着,手却已经按下了报价按钮。
  【1号报价六百万!六百万——】
  东西很快就被南初拍下。
  谢稚鱼沉默片刻,小声地说:“不喜欢,只是暂时不想看你。”
  “不是你的错。”她看着台上的那束灯光,将目光僵硬地投向南初的方向,“只是我好像没办法。”
  如果她们之间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堪痛苦的时刻,或许在多年后重逢也能够让那些爱恨随风而去,留下两具能互相礼貌微笑的成熟躯壳。
  南初的唇瓣呈现出淡淡的苍白,她反而觉得这是十年来少有的平静,耳边不再有凛冽的风声,海城潮湿的雨也不再浸透她的心脏。
  她终于不再心口不一,想着将人推开又攥紧。
  南初乌黑的眼瞳抬起,沾湿的发缠绕在她雪白的颈侧,终于柔和了自己的语气:“那么,要怎样才能看着我呢?”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第26章
  很多年前。
  谢稚鱼终于看向她。
  站在高台上的拍卖师还在介绍着各种各样的收藏品,声音传进来时总带着一种空旷的味道。
  南初静静坐在角落里,眉眼间是与生俱来的淡漠,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皮肤白的几尽透明。
  她说出这句话时太平静,谢稚鱼为此产生了些许疑惑,开始疑虑之前那些曾对彼此说出口的狠话都是属于自己的幻觉。
  她认出来自己了?
  还是说,这只是她另一种羞辱旁人的方式?
  难道她以为只要低声下气地说上几句,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可以结束,她们又能恢复到过往的生活中?
  隔在她们之间的从不止是这些。
  南初站起身:“如果你要问之前的事,*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早打好腹稿的内容浮现在脑海中,她的内心充斥着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的自我抚慰,直至此刻,不管眼前的人是谁,都必须要接受她说出口的一切。
  “那时我在南家空有一个主人家的身份,如果我不和夏家合作,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会放过我,说不定还会对你出手……”
  她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原谅我好不好。”她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等伯母治好病之后,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像以前一样。”
  南初最擅长将三分的怨表现出来九分。
  此时此刻,她眼眶中的泪水是真的还是虚假的?
  她在真正的忏悔,还是欣喜若狂地等待着叫做这个名字的人再一次踏入同样的河流。
  谢稚鱼蹙眉,终于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一连串的泪水随之落在指缝,冰凉黏腻。
  这是一个臣服于人的动作,南初的眼尾通红,鬓角的碎发在脸颊上打着圈,她半跪在沙发垫上,裤脚往上露出了精致的脚踝,另一只手紧扣住谢稚鱼的手腕,被水洗过的眼眸却依旧雾蒙蒙的。
  “……不亲我么?”
  她的唇色极艳,说话时尾音会轻飘飘地上挑,搅动的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谢稚鱼感受着手底下跳动的血管,还有腻白的身躯,她应该如过去般舔过南初的眼角,尝到不管是欢愉还是痛苦的眼泪。
  即使南初不愿意抬眼看她,也不愿意称呼她的名字。
  谢稚鱼深深呼吸,极轻极柔地问道:“南初,要不要看着我,然后再说出这样的话。”
  她们的眼中倒映着对方的影子,知道彼此的软肋和痛苦,所以总能找到伤害对方的办法。
  就像南初仅仅只是在怀疑她,就能够毫不犹豫地抓住弱点用母亲来威胁她一样。
  所以她也可以。
  “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满心满眼都爱着自己的人?”谢稚鱼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影子也好,其他也无所谓。”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手指缝中的泪痕依旧湿润,心中燃烧的火却逐渐阴冷。
  她一字一句缓慢地道:“我不要成为你缅怀过去的工具。”
  “你想要回到的过去到底是哪一个?”
  南初死死抓紧了她的手腕,尤带着泪痕的脸上是哀切的冷:“……你不会和我说这样的话。”
  “没关系,我可以把过去的事重新再告诉你。”她自说自话,眉间微颦,“你只是、你只是暂时还不习惯。”
  她的脑海中转过无数想法。
  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疯狂的臆测?但就算只有一点,在这一刻她也想要闭上眼说服自己沉迷。
  眉目清冷的女人软下声来:“别怕,你只是生病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试探性地想要抓住谢稚鱼的手,却被冷冷拍开,南初甚至觉得有些甜蜜,如果不愿理会,鱼鱼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里。
  鱼鱼就是这样,只需要她好好哄哄,很快就能原谅自己过去的一些迫不得已。
  “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你真是疯了。”
  谢稚鱼对南初有些无话可说,她不止一次地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一直在逼迫自己从这些事中得到久违的快慰。
  门外响起的急促敲门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纠缠。
  有人捧着手机站在门外,眼中是不可掩饰的焦急:“南小姐,是疗养院的电话。”
  谢稚鱼的心猛得颤抖一瞬。
  南初接过电话,关上了门。
  不过片刻,脸上细看时还带着泪痕的女人走了进来,语气平静:“伯母那边出了点事,你还要过去吗?”
  “那个让伯母喜欢你的计划。”
  哐当一声,谢稚鱼直接推开了她赶往楼下。
  她撞在一侧的酒柜上,一瓶瓶酒顺着弧度摔碎在地。
  南初制止伸手搀扶她的助理,看向急切下楼的人,突然有些痛恨。
  这是不是又是一次以空欢喜来当作底色的骗局。
  ***
  即使是在疗养院中也不可避免地有着十分浓烈的消毒水味,手术室的红灯持续亮着,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
  谢稚鱼靠在走廊边,盯着上方闪烁着的红灯。
  “谢、谢小姐……”助理不知道为什么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她,“已经过去很久了,厨师做了点食物,您要不要先吃一口?”
  她又马上说道:“南小姐说这些都是您爱吃的。”
  谢稚鱼没有对别人发脾气的爱好,但也确实没什么胃口:“不用了,你们去忙就好。”
  助理完全不敢说话,只勉强笑了笑,又很快站在不远处等待着。
  南初还穿着那件被酒液浓脏的衣服,红色的液体打湿了她半边袖口,身上散发出馥郁的酒香,一点一滴的红色液体顺着手指流淌,然后滴落在白色的瓷砖上。
  她站在原地,用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手臂上红色的液体越渗越大。
  谢稚鱼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喘不过气来,她好像回到了车祸那天,又像是从充斥着铁锈味的红色浴缸中睁开眼,想要勉强爬起却没有丝毫力气。
  她看见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
  ———耳边传来一阵嗡鸣。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看见了属于手术室的无影灯,南初的脸上带着茫然,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眼角一路往下。
  那是鲜血的味道。
  第27章
  谢稚鱼听见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旁的窗帘轻抚着她的手背。
  半梦半醒中有熟悉的气味包裹着她。
  那是在二楼的房间,她会和南初一起在那里写作业。
  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她还得告诉妈妈自己和南初已经确认了关系,妈妈这么喜欢南初,一定会——
  “稚鱼,我确实很照顾南初,但那是因为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母亲。”
  “她性格太好强,我相信她未来能够成为更优秀的人,但我不想你……”
  不行。
  亲人越不祝福,她越要证明自己的爱情。
  她被爱包围着,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爱的所有人也会同样爱她。
  原来是不会的。
  冰凉的指腹顺着她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动,在顿了一下后轻轻擦掉了她眼尾的泪。
  谢稚鱼睁开眼,天花板上刻着浮雕暗纹,一侧挂着吊瓶,瓶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的流进输液管中。
  她的头偏向一侧。
  一双含着盈盈水光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看见她醒来之后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谢稚鱼猛地撑起身体,手上的输液针偏移,很快就被扯出了一连串的血珠。
  南初扯住了她的肩膀,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伯母没事,已经转移到了重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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