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因为她总是卑微,总是讨好,所以自己也忽略了她那日渐凋零的躯壳。
  许多回忆走马观花般从她脑中划过。
  那些欢喜的瞬间,痛苦的回忆,全都和这个女人有关。
  怎么能遗忘呢,该怎么抛弃呢?
  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流淌,汇聚在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稚鱼,你吃点东西吧?”小田也忙碌了一天,带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要是你再生病,南小姐醒过来一定会伤心的。”
  谢稚鱼终于转过头,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什么?”小田将碗盖打开,抬头呆呆地看向她。
  “要不要鼓起勇气往前走一步。”她喃喃道:“只走一步,应该没关系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小田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人总是是要往前走的。”
  谢稚鱼看向她,在她慌乱无措不知道怎么回事时,眼中的泪再一次簌簌落下。
  “怎么了?是伤口痛吗?我去叫医生!”
  谢稚鱼扯住了她,缓缓摇头:“我没事,只是在认真考虑一件说不定会重蹈覆辙的事。”
  如果、如果南初醒来时能够问出那句她总是无法回答的话。
  也许、也许。
  她能够再次获得那一点点勇气。
  第74章
  “……”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嘀嘀声有节奏地响彻整个云霄。
  南初站在一棵树下焦急等待着,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在等。
  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她偏过头,看见一个女孩慢吞吞地走过来:“不是说了这次不要等我。”
  南初想起来了,她在等人。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是你要求我必须等你,现在又说不必等,为什么?
  凭什么你说不等就不等?
  耳边的嘀嘀声更大,夏日炎炎的光直射,令她看任何东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口。
  “我妈突然问我是不是和你在谈恋爱,我有些犹豫,你是怎么想的?”
  眼前的光线一瞬间极盛,紧接着缓缓暗淡下去。还在说着什么的女孩从脸部开始一点点被染上可怕的颜色,手臂也不自然地扭曲着。
  “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南初很想回答,想快步上前拥抱她、告诉她,不要说出那句话,不要去找她。
  因为那会——
  她勉强从喉咙中挤出来一句话。
  “不要,不要去……”
  耳边的响声清晰了起来,她偏过头,缓缓睁开双眼。
  嘀嘀声原来是旁边的医疗器具,她的眼前黑白交错,缓了很久才终于看见了面前的景象。
  自己的手指被人紧紧握住,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孩那被黑发遮住的一点肌肤,还有紧皱的眉头。
  南初想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黑发捻起,可刚一动作,腰腹处便传来的闷闷阵痛,这种痛蔓延开来,她咬紧牙关,并不想将女孩吵醒,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从唇舌间溢出一两句痛苦的呻。吟。
  谢稚鱼瞬间惊醒,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躲避了一下,又很快抬起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南初张张嘴,沙哑的嗓子让她勉强挤出几道短促的无意义的声音。
  女人的额角全是薄汗,咬紧唇瓣,似乎在压制着愈发强烈的痛楚,她的手甚至也在无意识地颤抖着,因为太过于用力攥住手指,那些刺目的鲜血重新泵出,令人心如刀绞。
  谢稚鱼赶紧按下呼叫铃。
  医生进来检查了一番,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又转身出去了。
  南初伤的有些重,只差一点点就刺破了脾脏,赶到医院时又失血过多,好在救回来了。
  只是起码要在病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她们两人。
  谢稚鱼拧干毛巾,细致周到地擦拭着她刚才因为疼痛而布满汗水的额头和脖颈。
  “章真仪那边出示了自己的精神鉴定报告,现在正在网上找水军,试图将这件事当作自己不能控制行为时造成的危害结果。”谢稚鱼面无表情,“我已经找了律师,一定会让她进监狱的。”
  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章真仪的话,可当时在网上看见她接受采访时的模样,让谢稚鱼在那一瞬间险些失去理智。
  要不是南初那时还躺在床上,好像只要错眼就会消失不见。
  南初并不在意,只是贪婪又认真的盯着她,从垂下的睫毛滑向苍白起*皮的薄唇,还有缠绕着纱布的手肘。
  “鱼鱼。”她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还是受伤了。”
  谢稚鱼垂眼,冷静答道:“只是一点小伤口,没你严重。”
  她的手停顿片刻,泪盈眼眶,声音颤抖着:“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
  “我梦见你了。”南初不想看见她因为这种事哭,急忙转移话题。
  谢稚鱼的手一顿:“梦见了我?”
  她们其实很少对着彼此说那些过去的事,一个是不敢说,另一个也不愿意听。
  “我想起来那天,你突然说明天要一个人静静,我不愿意,还是在那棵树下等你。”
  即使依旧疼痛,南初紧皱的眉头也还是因为这段回忆舒展开来:“你说伯母怀疑我们在谈恋爱。”
  “我马上就矢口否认。”她清冷的眼眸在流转间弯起,笑道:“其实,那时候我早就喜欢你了。”
  “可我现在真的后悔,不应该这样的。”她深深凝望着谢稚鱼,“没有我,你会过的更幸福。”
  她才是让鱼鱼不幸福的阻碍。
  谢稚鱼的爱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以为自己真是值得人珍惜的东西,实际上脱下这具皮囊,她什么也不是。
  明明喜欢却偏要隐瞒,甚至还要做出一些糟糕的举动来欺骗自己。
  ——告诉自己,其实你也没这么爱。
  谢稚鱼没有说话,只是在片刻后挽起一侧的黑发,在她的脸侧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幸福。”她闻到了南初身上那特有的香味,“但那些年和你在一起……除去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很讨厌,你有时候也很讨厌之外,其余时间还算幸福。”
  她越说,南初脸上的表情越是暗淡,令谢稚鱼都不忍心起来,毕竟她现在算是在欺负为她挡刀才刚脱离危险的病人。
  “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在私底下偷偷教训过她们,后来我还……”南初想要拖着病重的身体起身再解释一遍,却被谢稚鱼按住了肩膀,重新乖顺地躺在病床上。
  “不用解释。”谢稚鱼没有询问她,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一句话都没有向她透露过,“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
  “反正,现在的我……”她小声问道:“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泛黄的落叶飘下,阳光从玻璃窗中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南初怔愣地看着她。
  须臾间,一连串的泪从她眼角滑落,很快在枕头上汇聚成一团湿痕。
  为什么要这样,如此轻易却又郑重地问出这句话。
  腰腹处的痛攀爬上沿,揪住了她的心脏,她分不清到底是哪边更痛,她的手牵扯着这种痛苦,带着从血管中分离而出的红,抚摸上女孩的脸颊。
  终于再一次清晰地看清楚了谢稚鱼的模样。
  她的脸依旧带着一种稚气,下垂的眼看人时会显得更圆更亮,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她不是她,她又是她。
  “你不要爱我了。”南初泪眼朦胧,哽咽着说道:“我、我根本不值得。”
  这么些年,从鱼鱼身死,再到重新相见。她又做了些什么?难道那些所谓的伤害由此就能一笔勾销,明明是她自己要推开的。
  谢稚鱼叹了口气。
  医生可是说过南初现在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没想到仅仅是问了一句,她好像就要因此而痛死了。
  她用指腹擦掉了南初的眼泪,凑近南初耳边小声说道:“那好吧。”
  “但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谢稚鱼看着她失血苍白的脸,“我不在乎值不值得,只看我愿不愿意。”
  她牵住南初的指尖,温柔说道:“要不要继续睡一会儿?”
  明明腰腹处的伤口很痛,南初却只觉得天空都不再是灰蒙蒙的,她摇摇头,脸颊上还带着湿润的泪痕。
  “我想再看看你。”
  二人对视良久,南初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谢稚鱼在她惶然又希冀的眼神中凝视着她。
  在重逢的这些时日里,她也曾想过要遗忘这个人,要报复这个人,要恨这个人。
  可昨夜她站在外面,看着隔壁手术室的红光熄灭,站在外面的家属在和医生说了几句后瘫倒在地发出难以自抑的嚎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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