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怎么就跟生死联系起来了呢?
他到底不知道,触到萧烬安哪片逆鳞,抱着枕头往后退了半步,见到海棠树枝投落在门扇上,是许多扭曲错杂的树影,像大团大团从后向前笼罩住他的鬼祟。
白照影只能哆哆嗦嗦的:“对不起。”先敷衍为好。
“进屋。”
“……”
抱住枕头的胳膊,微微收紧。白照影没太听清。
树影婆娑,扭曲的树影像怪物的手,他神识因为困意仿佛跟外界又隔了一层,迟钝地站着没动。
“那还是……不用了吧?”
萧烬安的屋,不是安全屋,白照影想得是大魔窟老虎洞。并未料到对方竟会让自己进去,而且也完全不受用。
他就是被缉捕刺客现场,萧烬安那刀吓着才做噩梦的,进屋不是梦见鬼,而是就睡到鬼旁边了!大魔王大厉鬼!
脑子困得已经完全转不动。
可求生欲到底还是让白照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因为太害怕了,说出来的那番话,好像对世子妃角色有点出戏,他就不该跟别人同住。
——如果要躺一张床,他只能跟萧烬安躺一张床。
刚才那番话,是在世子殿下男人的尊严上面乱踩,雷区疯狂蹦迪,后果很严重。
大佬要收拾自己。
白照影后悔自己贸然跑出北屋,要不……还是让茸茸的头追自己吧?
他再度浑身冷汗,转了个方向想逃。
萧烬安却在门那边发出道鼻音。
吓得白照影脚腕发软,心说万不能麻烦萧烬安出来亲自捉拿自己。
他自认倒霉,满嘴乱瓢讲错话,他垂头耷脑地推开条门缝,不知萧烬安将用什么办法,惩罚他在屋外面胡说八道。
南屋的门发出轻轻一声响,微弱的门扇声,在过于静寂的黑夜里,响声漫长而酸涩。
白照影关上门,就只敢站在屋门口,两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以前从来没有进过南屋,借着月光,看见两个屋大致结构相似,萧烬安就躺在屋里面,看不太真切,但感觉像蛰伏的野兽。
他虽想要见到大活人,里面这人也虽是活的。
可这活人却随时都能够把别人变成死人。尤其白照影刚才还犯了错。
两种矛盾情绪在心里交撞着,变成白照影向前走了半步,又赶紧怕烫似的收回足尖。试探得仿佛是只想动又不敢动弹的小猫,白照影不吭声。
萧烬安刻薄地取笑:“你是想找成安睡一个,还是到大通铺睡四个?”
白照影低头,快别提这事儿了。
抱着枕头的胳膊越收越紧,白照影紧张地收紧脚趾,既不想暴露真实的心思,又还得对萧烬安不遗余力地讨好,企图让对方不要那么记仇。
“我夜里睡觉会缠人,所以不敢打扰夫君。”这个理由挺好,白照影糊弄地说。
萧烬安:“那就去缠别的男人?”
白照影只想给自己个嘴巴子,原来这个理由也并不好。
少年扁着嘴在透过月色的门边为难,抱着枕头,小小一只,现在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既要显得顺从,又在笼子里来回乱动,吸引起萧烬安的注意,也越发让萧烬安想要逗弄。
萧烬安恶劣地补充了句:“记得王府家法?”
吓得白照影打个激灵,想起清香白绫跟军棍,自己哪个也都不受用。
他连忙摇头:“记得。”但不要。
萧烬安在黑暗夜幕里审视着白照影,门边的少年牙齿都要打颤了。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盛着些单薄的月色,很生动。
萧烬安于是更加悠然地排遣,报复对方害他睡不着的情绪:“你知道猪笼吗?”
白照影茫然地咽了咽口水。
里屋萧烬安淡淡地描述:“猪笼是用细藤条编成的,将人关进去,投进水里,泡两三天,捞出时尸体会变得又大又肿。专用来对付跟别人睡的妻子。你的鼻子就会跟拳头一样大了。”
白照影摸摸自己的鼻子,动作很迟钝,困得心慌,却又怕得有点想发抖。
他是真的见证过萧烬安有虐杀倾向,也绝对不想浸猪笼。
他竭力地又要弥补自己跟萧烬安这场对话,终于捕捉到了对方逻辑方面的谬误,白照影声音不大,小心翼翼地反驳:“我只是说错话,并没有真心做错事,夫君不应该罚我浸猪笼。”
但这句话看起来逻辑很对,却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白照影这是讲着讲着,把自己明明很无辜的自己,硬给绕进去了。
室内这时突然一灯如豆。
光源在萧烬安架子床左斜前方的圆桌上点亮,是盏油灯,萧烬安不知何时已披起衣服,用打火镰将油灯点燃了。
油灯的光线,衬得萧烬安轮廓异常高大。穿白色亵衣,衣料很单薄,他胸膛挺阔。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俊美的血海修罗。
萧烬安凝着跟白照影之间十几步的距离,展颜道:
“那么,爱妃,我该罚你点什么?”
第21章
“罚我……?”
为什么要受罚?
他只不过不小心做了场噩梦,现在就变成要来南屋受罚,对方好像还很理所当然的样子,白照影越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萧烬安的恶劣,体现在方方面面,算计他在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可能。
白照影脚步朝光源趋近,这次是真的没法逃走。
他抱着枕头的指节,在绸面紧紧收拢,靠近了萧烬安跟前,雪松气息犹如雨后秋林,令人闻见泛起阵阵寒意。
白照影已经不敢再说话了。他为活命哄好大魔王,希望大魔王能赶紧给他个受罚的章程,这样好也见招拆招,早罚早超生。
但大魔王等他动作,并不急于处决,让白照影想起了猫玩老鼠。
小老鼠白照影吞了口口水,抬头释放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拿枕头边蹭了蹭萧烬安的胸口,他的视平线,也只能到萧烬安的胸口。
“我服侍夫君就寝。”
“你觉得这是罚你?”
太错了。
“求夫君赐我与您同床共枕。”这说得都是些什么烫嘴的话。白照影想。
萧烬安淡淡讽刺:“做错事不应该赏。”
怎么着也都是萧烬安占理,萧烬安周围好像有某种看不见的领域,能把世界上所有道理,吸引过来包围自己。
白照影前世也不是个擅辩的,这会儿站着都困难,只好把头埋在枕面,艰难地想哭:
“求夫君罚我。”你给个死法吧。
等待的过程依然是很漫长的。
从猫玩老鼠,变成了突然就被抓到审判庭,等待裁决的人犯。白照影的心通通直跳,心慌得不行。
脸埋在枕头,半晌没回应,白照影从枕头表面抬起眼睛,心绪犹带惊惶。
可审判长萧烬安殿下,却不知何时,早已经躺回了床上。他刚才披着的外衣搭在床前的衣架,屋内有很轻柔的烛火。萧烬安在幽昧的光线里闭着眼睛。
立即执行改成了缓刑。
白照影稍微放松警惕。
抱着枕头,有点儿好奇地打量他一会儿,歪着脑袋像某种正在熟悉环境的小动物。
猛兽没有反应,白照影把枕头搭在架子床边上,就着个睡上去不会掉下来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侧躺好,恨不能自己这会儿微小得是粒砂砾。
对面是个人,大活人……
白照影眯着眼睛,对自己悄悄地这样劝告。
驱散噩梦带来的恐惧,就是需要旁边有人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人的形貌和温度。
他听到萧烬安的呼吸声,很绵长,大魔王呼气也不会像风箱。白照影在夜幕里就着点点微弱的灯光,仔细地感受萧烬安身体的温度,虽然他们还有点距离,但是,这具体魄,很烫。
仿佛能感觉到隔着单薄亵衣,传递过来的热意。白照影耳际微微发热。
他耐受不住呼了口气,满心杂乱,眼睛发麻,而萧烬安身体突然这时动了下,吓得白照影守着床边掉下来,在南屋卧室发出巨大的扑通一声响!
桌面上的火苗,被砸得微微颤动,火光在屋子里面摇晃。
白照影摔得浑身痛,泪意晕染起整层,眼睫毛上挂满了泪花。
他湿漉漉又讨好地扒着床沿爬起来,屁股痛得快要摔成了八瓣。
他又怕这点儿声音刺激打扰到萧烬安休息,战战兢兢趴在床边缓了会,对上萧烬安递给他的一只手。白照影凝了凝。
手的主人没什么动静。
但他竟突然意会了,双手扒着那只手,从床沿笨拙地往上爬。
以前都是萧烬安捏他脖子,他没有握过萧烬安的手,现在他两只手同时攥紧萧烬安右手,几乎是整个人的重量都用上了。对方一动不动,手臂也纹丝不动。
白照影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看得见萧烬安从手掌到手臂肌肉的走势,匀称、流畅又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