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能被大魔王发现。
于是他想起了隋王府的湖。
穿过月牙门,就是隋王府的范围了。隋王府的湖水,占据大半片王府的位置,汤药倒进去,宛如水归大海,不留痕迹。
不过,白照影也知道这边危险,绝对不敢多停留,倒干净药水就走。
这片湖岸在隋王府花园边缘,放眼水天相接,微波粼粼,半江瑟瑟。
白照影蹑手蹑脚地打开罐子。夕阳披满了他的衣服。
这药罐有点儿烫,抱着怪让人满头冒汗的。
他正欲蹲身,竟有王府家将巡夜,使他都忘记了自己还算是这座府上的世子妃,吓得连忙抱紧罐子,像个受惊小动物似的钻进草丛。
一刻钟,两刻钟。
可气的是,这俩大块头并不是照例巡查,而是坐在岸边闲聊天,摸鱼划水,竟然不走了:
第38章
白照影蹲在地上觉得腿麻。怀里抱着罐子, 又让他觉得热。
然而两位家将大哥,武功完全没能高到听声辨位, 凭气息洞悉周围还有活物的地步。
一个活生生的白照影,就这么在草丛里尴尬地活动脚趾头。现在就盼着他们发现自己,蹲在这儿忒活受罪了,主动出去,又好像有点怪怪的。
偏偏家将们在芙蕖院有规矩,不敢放开手脚议论, 这会儿以为在场没有第三个人,谈兴正足:“我跟你说,二公子近来不成了。”
是在说萧宝瑞。
白照影在草丛里歪脑袋。露出个茫然的神情。
不该啊,萧宝瑞不是很受宠吗?
上次在倚山听泉台, 萧宝瑞身边围绕着好几个伺候他吃饭的丫头,人挺能吃的,怎就突然不成了?
“他被吓破了胆子,整日在院里撒癔症,完全都不是个正常人, 这回轮到自家儿子发病, 许娘娘都快要急疯了……”
昨晚在千灯楼, 白照影听萧烬安提起, 有个叫许勇的家臣触柱死了,难不成是被许勇吓的?
那萧宝瑞为人荒唐, 许氏又是个毒妇。
许氏戕害别人的儿子, 自己的爱子最后也疯了, 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吧。
白照影不同情。
此时左边那个家将又嘀咕道:“芙蕖院近来也是遍求宫中太医,什么药都用过,至少花进去几千两纹银, 二公子到底不见好,所以有传闻说……”
“说什么?”
另一名家将忙问,白照影也侧耳细听。
说话的家将嗓音压下去,显得阴森森的,落照给两名家将披上身血色。
“药石无灵,就是民间所说‘被冲撞丢了魂儿’。”
“那得把魂找回来吧?咱们王爷不就是修道的,修行多年,做场法事招个魂还不轻松?”
“放肆,王爷修的道,能与这种阴邪东西有关?”
白照影微微敛起眉头。
觉得这事再往下听,就有他不想听见的了。
果然那家将继续低声:“世子是七月十五生人,阴气最重的日子,二公子则是正月初一,年关岁首。二公子犯病,也许是被世子爷克的,所以世子日渐康泰,二公子却越来越疯魔……”
简直胡说八道。
白照影手按在瓷罐略紧了几分,瓷罐表面传来灼痛的触感,烫得他打哆嗦。
草丛忽然窸窣作响!
白照影还以为要被发现了,倒不太害怕,脚又麻又痛,他甚至有点庆幸。
结果两个家将胆更怂,因为正在谈神神鬼鬼的事,猛一听见动静,误以为鬼神显灵,吓得从岸边石头起身,逃窜得慌不择路。
徒留白照影在岸边抱着个热腾腾的瓷罐,看着已经空了的河岸,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打开罐子行动。
瓷罐第二次被打开时,罐内药汁温度尚热。
一股酸苦蔓延开来,白照影舌根发木。实在是没长第三只手帮自己捂住鼻子,也不知陈老大夫这药方子里,埋伏着哪味惊世骇俗的配料,味道实在让人不受用。
浓黑的药汁徐徐泼进湖水。哗啦哗啦。
罐子变轻,白照影手掌用双袖垫着,还是觉得热。
默默祈祷老天爷原谅自己这回暴殄天物,真的喝不下去,他没病。又祈祷水底鱼儿游得远些,别这罐药倒下去,锦鲤再漂起来一层,那就罪过罪过。
很好!药倒完了,锦鲤没死!
心头重担放下,白照影抱住空掉的罐子,气息长舒一口。
先前落霞满天,如今已是金乌坠地,天渐渐黑下去,其实白照影在隋王府花园耽误的时间已经比较久了。
他准备回撤。
白照影旋身举步,身形陡然僵住。
继而汗直冒,他咽下去一口口水,只觉得冤家路窄,自己竟总是与强敌狭路相逢。
——是王府大鹅。
以恶霸鹅为首的群鹅,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环伺在他所藏身的草丛四周。长脖子伸展,鹅头纷纷攒动,使他的眼里映出一片半人高的雪白色。
恶霸鹅曾两次被白照影戏耍。
鹅这种动物,记仇,敏捷,领地意识超强,非常善于打团战。
此时恶霸鹅与白照影对视,双目迸出精光,两只翅膀打开,浑身的羽毛都蓬松开来,使得本来就强壮的大白鹅,看起来又庞大了好几倍。嘎嘎大叫,群鹅奋起,这就单方面开团了。
白照影头发根都立起来。
此时他也顾不得身为人类的脸面了,抱着罐子就跑。
沿河而行,群鹅追逐,又有大鹅飞到白照影前面,逐渐缩小包围圈。白照影越来越慌乱。越跑脚步越沉,呼吸变得很是粗重。
“呼哧,呼哧呼哧……”
鹅的叫声声势浩大。
白照影惊恐地跑着,然后再度在湖岸边,看到了熟悉的游船。
他心头狂喜,连忙再紧跑几步,小腿肌肉浮现起酸麻感。他冒着被鹅咬中的风险,从一只已经腾飞起来的鹅翅膀底下钻过去,迅猛如子弹般。
接着,白照影抱着罐子砸进甲板!
他熟练无比地拔了船头的拴船绳,膝行几步钻入游船,紧锁住船舱门板,绝不给外面的大鹅以可乘之机。
这一套动作连贯,白照影惊魂甫定,确定不会被大鹅咬,才稍稍松了口气。
船舱里光线非常幽暗,因为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下去,他刚从户外转移到室内,正是眼睛不适应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
他就觉得木船咯吱咯吱地摇晃,猜测外面月影破碎,荡起水波层层。
再往船里挪了挪,白照影疲倦地想歇一会儿。这时候……
黑暗中,他闻见道熟悉的雪松味。
他继而心头一紧,颇有些不可置信,他在黑暗的船舱里,抱着罐子略微地呆了呆。
再仔细嗅,他的鼻尖颤抖,从雪松气息里捕捉到一股透着寒意的铁锈气息,熟悉的味道,又在这么幽闭的方寸大小的环境里,让他有点儿毛骨悚然。
他痛恨自己刚才关紧船舱,导致目不能视。
就只能抱住罐子,挨挨蹭蹭地距离那个味道更近了点,他凭侥幸希望船舱里只有自己,而对面不过只是自己乱跑累傻了产生的幻觉。
白照影挪动膝盖。
可是他抱着罐子,倏然顶上了一具坚硬的身体。
他因为这点儿受阻产生的惯性,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倾,脖子搭在很结实的肩膀,侧脸贴在萧烬安的耳边,对面是一个活人,是萧烬安!
萧烬安略显粗重地呼吸了几口。他轻推开白照影。白照影向后缩。
两人之间的瓷罐又热又烫,白照影搂住空罐子,后撤得十分警惕。
气得萧烬安又把人拉回原位。
萧烬安指尖在罐子表面敲了敲,罐体发出明显的空腔音,罐内空空如也。
——不必想,药都被白照影给倒了。
萧烬安气场暴涨八分。
起初他回世子院,听说白照影失踪,以为他去隋王府玩耍,自己就在船里守株待兔。
“我以为你只不过淘气,谁知顽劣如此,偷摸出来倒药。”
萧烬安说得很慢,升起的却是股天大的火气,脑子里频频撞进四个字:神魂不稳。
萧烬安磨了磨牙。
白照影听见嘎吱声打哆嗦。浑身汗毛完全炸立,苦巴巴的:“夫夫夫、夫君……”
罐子余温尚在。
白照影勉力挣扎解释:“其实,这药我是喝了的,真的,我抱着药罐来隋王府,这里的风景好,山清水秀,风和日丽,适合畅饮。”
“我喝了,”白照影磕巴道,“而且一滴没剩,我刚刚喝完,全部都喝下去了,夫君。”
萧烬安没有理会他的解释,手探过去。
忽然感觉到黑暗里,他下巴被人捏紧,白照影下唇被人拇指按住,粗粝的指腹压住他的唇片,带着危险的痒意激起白照影连打了好几个激灵,白照影闭眼只敢哼唧。
萧烬安冷漠道:“张嘴。”
***
唇片听话地缓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