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巫女留学实录 第57节
少年俯下身，龙角在红发间若隐若现，连投射到墙面的虚影也是影影绰绰，只能勉强看出大概的轮廓。他微微俯身，将凯琳的整个头部都笼罩在阴影之中，“你说，这能叫……‘战死’吗？嗯？”
凯琳半个身子笼罩在少年营造出的漆黑之中，他一直是恭顺地低着头，可即便如此，他的视线还是被少年的袍角一下子占满，私人领域被强势入侵、占据的恐惧摇动着他的心神，凯琳不禁将头垂得更低，诺诺道：“不、不能，韦尔蒙……！”
凯琳突然意识道什么，险之又险地将舌尖上的“大人”两字收回，又道：“他死得这样窝囊。”
少年脸上的笑容又扩大几分，赞赏一般后退了几步，给面前战战兢兢的精灵留出些勉强可以呼吸的空间，“是啊，吸干了那么多个人，到最后却被一个连名字都查不出来的小女巫弄死了。”
他似真似假地叹出一口气，又坐回那椅子上面，用手托住下巴，笑眯眯道：“凯琳，你不会这样的。对吧？”
少年语调甜蜜，话说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点上扬的尾音，明明是干净明亮至极的声音，可落在凯琳耳中时，却如同刀架脖颈的催命符。
他的身体在那目光下轻轻颤抖，连鬓角都渗出了些许冷汗，几息过后，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蜷缩在少年营造出的阴影之中，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意，“是、是，鄂尔多斯大人。我一定不辜负您的看重。”
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精灵的回答终于让他满意，少年卸力向椅子上一靠，连挥手都漫不经心：“去吧。”
凯琳这才感觉一直压抑在胸腔之中的那口气缓缓吐出，他不敢松懈，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慢慢退到门边，这才敢打开门转身出去。
出了门之后，那份一直牢牢压抑在心中的欣喜就迫不及待地冒出了头，凯琳的脸上显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连向外走的脚步都轻快几分。
每个来到魔法塔的人都怀揣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变强、变强！尽管“祭祀”的效果立竿见影，可毕竟获取“祭品”不易，少有的几个也是优先供给实力最强、基础最好的一批。
像他这样实力不上不下的精灵，虽然不至于沦落到变成下一批“祭品”的地步，可要是想得到使用“祭祀”机会，却也是难上加难。
他再一次想起韦尔蒙的死讯，那个成为“教徒”的时间并不长，却经历煊赫的精灵，仅仅只是因为出身塞洛斯，就得到了大人们的垂青，次次“祭祀”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可这一次回忆后，浮现在他脸上的不再是惺惺作态的厌恶，而是几分真情实感的惋惜。
怎么就这样死在外面了呢。
凯琳一边穿过走道的回廊，一边叹息着想，
好歹将尸体留下来，让他们这些人物尽其用啊。
…………
嵇瑶关上石屋的门，还没有等那一口气喘匀，就抬手点燃了一张符咒。
泛黄的纸张很快就燃烧起来，变作一团小小的火光，跳跃在她的瞳孔之中。
嵇瑶举着那张符咒前前后后地走了一遍，看见符咒上火焰依旧才放下心来，她也不管符咒上面的火焰尚未熄灭，直接团起符咒向袖子里面一塞，转头就看向达格纳，
“依你来看，那个鄂尔多斯实力怎么样？”
为了降低魔法塔中众人的警惕，他们四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将自己的力量压制几分，达格纳因为种族的原因，是他们四个人里面压缩得最厉害的，几乎只有原来实力的三分之一。
这才没有引起那个少年和精灵的注意，毕竟从他们眼中看，达格纳现在的水平和刚刚成年的幼龙无异，要不就是天赋烂到彻底的废物龙，要不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幼龙，完全不值得付出更多目光。
达格纳沉吟片刻，才诚恳道：“比我只差一点。”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达格纳这样说，肯定就是有能打得过的把握了。
可这口气刚提到一半，就被费多巴接下来的话打断，“别忘了，他们还有祭祀。”
此话一出，四人都沉默下来。
是啊，这只是鄂尔多斯现在的水平罢了，等到他接受完下一次祭祀，实力就未可知了。
嵇瑶时进门的动作落在了四人眼中，他们都知道这间石屋中没有监视的力量，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塞缪在心中算了算时间，肯定道：“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韦尔蒙的死讯了吧。”
“何止，”嵇瑶接上了塞缪的话，率先在一旁的床铺上坐下，“他们还知道布迪南伤势不轻呢。”
虽然上次招魂的时候并没有用到拷鬼棒，可是三清铃对魂魄的影响也不算太小，加上魂魄离体的时间，布迪南虽然身体并无大碍，可只要他再一次拔出长刀，就会发现自己的水平大不如前。
“估计现在，除了全力针对学校，还花了不少力气找我们的下落吧。”费多巴在嵇瑶身侧坐下，语气讽刺。
“那又如何呢，”达格纳越过塞缪，抢先坐在另一边石板上，“野妖精们嘴巴很严实的。”
野妖精们实力超群，又掌握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秘术，连塞洛斯学院都不敢轻易招惹，只能以礼相待，魔法塔又怎么有底气，去找他们逼问自己这一行人的下落？
辉煌时期的魔法塔尚且没有这份胆色，如今没落了，怕是连招惹都不敢招惹。
这个话题到此终止，达格纳却很快就提起了下一件事情：“刚才那个精灵说‘新的祭品’是什么意思？”
嵇瑶撇嘴，厌恶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他们要找下一个人给他们放血了。”
她话中的不忿显而易见，塞缪转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嵇瑶脸上的表情，像是早已看透了什么，语气笃定，轻声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吧。”
“当然！”嵇瑶爽快承认下来，对自己的计谋没有丝毫隐藏。
她将手伸进袖袋，两指合拢，掂量了一下明天要用到的符纸数量。符纸粗砺的触感夹杂着沉甸甸的厚度从指尖处传来，嵇瑶的脸上显出了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又像是穿越了层层虚空，落在了某几个指定的人身上。
她轻声开口，语气森然，
“我要送给他们一份大礼呢。”
让他们知道，践踏别人的生命，是多么招报应的一件事。
第58章 烟花好看吗？
晨光熹微。
尽管整个石屋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连侧方的石壁都隐隐发烫，可这阳光却始终无法穿透石壁，只留下似有若无的暖意， 在石屋内不断飘荡。
嵇瑶再次清点了一下需要用到的符咒，确认无误之后才一股脑揣进了袖子之中，虽然已经变成精灵这么多天， 可她却始终无法习惯精灵的装束。
为了使射箭的动作不受影响，精灵的日常装束是干脆利落的箭袖，有时候还会加上束带，将袖口一侧紧紧捆住， 让射箭的动作显得更加美观。
可是嵇瑶并不习惯这样的装扮， 不管是中级道术学院的道袍， 还是塞洛斯女巫学院的魔法袍， 都是宽宽大大的袖口， 一次性能塞得下一大把符纸，可是穿上精灵的箭袖袍之后，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符纸卷成筒，再用束带箍禁袖口，以防符纸滑落掉出。
等嵇瑶调整好袖口中的符纸之后，其他三人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相继迈出石门。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时还带着棉花般的轻盈暖意， 凯琳就站在石屋旁边，看上去已经等了他们一段时间了。
嵇瑶迎上去，微微笑着和凯琳打了个招呼。
精灵身负轻甲，背挎长弓， 腰间更是挂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箭筒，连昨日散落双肩的长发都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可能向猎物探出利爪。
不过很可惜，嵇瑶在心中暗暗想着，你没有伸出这双手的机会了。
凯琳整个人容光焕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竟然主动和嵇瑶分享了这一次行动的计划。
“我们在附近的几条主要道上面都有布防，就在昨天，哦，就是你们来之前一段时间，”精灵做出思考状，又特意强调了一下时间，“有小队回报，说有一队佣兵，马上要经过这边。”
嵇瑶索性顺着凯琳的话往下说：“所以说，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就是这一支佣兵小队？”
凯琳点点头。
他上前几步，凑到了嵇瑶的耳边，低声说：“根据小队的情报来看，这一支佣兵小队的实力并不算是上乘，所以塔里面派出的人并不多。”
这句话说到末尾的时候，精灵还特地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不多”两字，他自觉已经暗示得相当明显了。
可是看到对面精灵还是一脸懵懂的表情，凯琳一咬牙，将声音压得更低，又把话说得更浅显了些：“……正好，我们可以两个人分一个。”
这句话说得赤裸，几乎是将其他人的性命当作是可以共享的能量体了。
嵇瑶心下愤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微笑着向凯琳颔首一礼：“多谢大人提拔了。”
凯琳被她的这一声“大人”叫得通体舒泰，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连回应的摆手都端足了架势。
嵇瑶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您知道，这一支小队的任务是什么吗？”
佣兵小队并不会随意出动，只有出的起价钱的委托才会让他们情愿冒险。
凯琳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不由得一愣，但很快就回应道：“被派出去刺探的小队倒是没说，不过没看到他们有押送什么东西或是人，应该是委托结束回程吧。”
嵇瑶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一个问题，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可能相当重要。
她在心中暗暗摇头，端起微笑目送着凯琳招呼别的精灵。
这次任务所需要的人集结完毕，果然如凯琳所说，这一行参加的人并不多，除了他自己和嵇瑶四个，也只有四个面容陌生的精灵而已。
嵇瑶带着其余三人落在队伍后面，悄悄观察起其他四个精灵。
这四个精灵身上的气息和凯琳极其相似，除了同为非纯血精灵之外，他们身上力量的波动也非常相近，看来，他们和凯琳的实力差不多。
嵇瑶在心中下了初步的定论，又将心神放缓，试图进一步感受这四个精灵身上的气息。
果然，精灵的本源气息占了大部分，从他们身上传回来的力量波动来看。除了大部分源于自己的力量，还有一小股带着微妙斥意、气息陌生的力量。
她心下冷笑，这四个精灵都接受过“祭祀”，他们并不无辜。
这下好了，嵇瑶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将手指轻轻搭上塞满符纸的束带，她不用手下留情了。
一行八个精灵一个龙族行走在树林之间，参天的树木为他们遮挡去大部分光亮和热意，脚尖踏上遍地枯木时的轻微声响回荡在树林之间，更显得幽静。
随着时间推移，不管是石屋还是塔尖，都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即使睁大了眼睛向后眺望，也只能依稀找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罢了。
嵇瑶跟随着塞缪的动作，将背在后面的长弓取下，紧紧攥在了手上。
很明显，塞缪已经提前感受到对面的气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过了一刻钟，凯琳也终于察觉到对面的气息，连忙将长弓取下攥在手上，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腰上的箭筒，低声对后面道：“我们快要接近了，准备。”
跟在他身后的四个精灵也依稀感觉到对面的气息，只是不太确定，这下听见了凯琳的提醒，就忙不迭地取下长弓挽在左臂。
嵇瑶四人走在最后面，即使前面几个精灵注意到他们提前取下了长弓，也只是觉得新人第一次面对这的场面心生怯意，提前把武器拿在手里好壮胆罢了。
他们心下嗤笑，又很快转过头去，只专心致志盯着前面了。
层层树木掩映之间，五个高矮不同的身影渐次出现，除了三个骑士以外，剩下的只有两个手持长弓的精灵了。
嵇瑶率先看清对方的配置，心下恍然，怪不得刚才凯琳告诉他这一队佣兵的实力一般。
骑士虽然兼具攻、防一体，可观这三人实力，只是一般。这样的骑士要不是只擅于攻或者防，要不就是两者水平都相当一般，乏善可陈。
值得忌惮的也只剩下那两个精灵，不过从他们的发色来看，大概率是非纯血精灵。
虽然察觉不到准确的能量波动，但想来水平不会和凯琳差得特别远。
难怪出发之前凯琳就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连最终战果的归属都已经定好了。
现在他们离那小队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正是精灵的最佳箭程范围。凯琳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心中依然有了定数。
他纵身一跃，动作轻巧地落在了旁边大树的树杈上，精灵身形灵活，脚尖踏上树杈的时候，连旁边最细的枝桠都没有丝毫颤动。
他将握住长弓的手往前一送，右手飞快地从腰上抽出箭矢，利落地往长弓上一搭——
咻！
精灵的箭矢离弦，飞一般地向那小队中央射去，但那小队显然战斗经验丰富，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箭矢的方位，但是在听到破空声的第一时间就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