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巫女留学实录 第62节
木门移动时摩擦产生的巨大声响登时响彻四周， 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倏然呈现在几人眼前。
巨大的落地窗几乎整整占据了一整面墙壁， 明亮匀净的光线透过纤薄的平面照射进来， 落了满地。
和之前那间房间相差无二的长桌如利箭般刺穿这柔和光线，两道长桌相继排列开，桌上是密密麻麻的盆栽，嫩绿色的幼苗摇曳其中，让人恍惚以为看见了一整座缩小版的密林。
而这无数幼苗之后，是长身直立、面无表情的数十位精灵。
分明是如弦月般光华流转的长发， 可被这日光一照，却好像登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光泽，黯然变作了一把坠落于身后的枯草。
原本白皙的双手也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 他们向着身前的盆栽摊开五指，摇摇欲坠的光束连接着生灵和死物——他们在竭尽所能地压榨着身体之中的能量，输送倒面前的盆栽之中。
明明是这样明媚、充满希望的场景，可众人脸上几近空白的模样、完全机械、毫无生气的动作， 却丝毫没有让人心生温暖感觉的欲望。
听到这样大的开门动静、见到这样多陌生的面容，他们也漠不关心，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向这边投射，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米尔顿也仿佛早已习惯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反应，从善如流地领着嵇瑶几人走了进去。
这长桌是一整条排列的，但却有四道竖条纹将这长桌分割成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上面都站着三个精灵，除了门口角落处的长桌面前空空荡荡，别的位置面前走站满了精灵。
米尔顿领着嵇瑶几人在那些空闲的位置上面站定，他们这一次的运气倒是还算不错，四个位置都在同一边，还刚好连接在了一起。
他们四人刚刚在长桌面前排开，米尔顿就从他们身旁拎起了三个盆栽，放在三人眼前。
“这是容器，”他言简意赅地为面前四人解释着，又从他们身旁地墙壁上拽下来两个巨大的布袋。“这里是装种子和成品的袋子，你们培育完之后，将已经成熟的植物装起来就好。”
植物催熟是精灵们的必修课，米尔顿没有将视线过多地放在伪装成精灵的嵇瑶和费多巴两人身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面前略显拘谨的龙族少年，又从房间的角落处找出了一本落满了灰尘的厚重书籍。
他随意地挥挥手，抖落了上面的灰尘，又将那本书向着达格纳递过去，轻声道：“这本书上面记载着龙族常见的书法咒语，你自己挑挑看有没有能用上的，我看不懂。”
达格纳一看就是那种刚刚才成年的幼龙，咒语术法这些学得不会太全，只能靠着这样的方法临阵磨枪一下。
接过书籍的少年连忙翻开书，上面的咒语都是用龙族的密语记载着的，难怪米尔顿会说他自己看不懂。
达格纳仔细地翻开着手上微微带着腐朽气味的纸张，漫长的时间让原本只是轻微泛黄的羊皮纸已经变成了厚重的棕色，这样翻看几页之后，他就对这本书的来历了然了。
这本书，来自于之前的魔法塔。
之前的魔法塔是整个大陆上最具权威的组织，这里有最强大的龙族和精灵，有这样的藏书，本就不是什么值得疑惑的事情。
在粗粗扫视过几页之后，达格纳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了那一句咒语的痕迹。
“达布林斯多林多。”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道咒语的踪迹，口中也不自觉地将这一句咒语念出。
果然，少年的话音刚落，他面前的盆栽就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原本漆黑的种子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慢慢抽出绿芽，顶破了面前的土层。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幼苗哆哆嗦嗦地在厚重的土层上探出脑袋，代表着魔法生效的光芒渐渐熄灭，那一株幼苗的样子也没有再变化过，安安静静地伏在原地。
达格纳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力量压制住，现在对这个结果倒也没有很意外，反而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心安之感。
可虽然心中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达格纳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羞赧，原本雪白的耳垂也因不好意思而变得通红，像是充血一般。
他声如蚊蝇道：“抱歉……我的力量不够了。”
米尔顿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几乎毫无变化的羸弱幼苗，他抬起头，仔细确认了一下面前少年的种族，在确认面前的少年真的是强大的龙族而不是弱小的矮人之后，他短促地叹了一口气，又强撑起安慰的微笑：“没事，等你年龄再大一点就好。”
忍住，这头龙有大用处。
达格纳听完这话之后果然立马就开心了起来，原本面上的惭愧和羞意已经被被认同的喜悦填满，变得光彩熠熠起来：“感谢您！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米尔顿强撑着温和的笑意点点头，他转头向着嵇瑶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他们都开始催动力量灌进种子之中之后就连忙转身，一推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见精灵终于走了，假冒精灵的嵇瑶也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来，野妖精们的伪装能最大程度地将她装扮成精灵的模样，但身体之中涌动的能量却无法作假。
她小心翼翼地牵动着体内的灵力和指尖接轨，不敢有丝毫松懈。
尽管心知肚明灵力不会和任何一种力量产生互斥，但她的动作却始终小心谨慎，不敢有分毫的失误和差池。
乳白色的灵力慢慢析出指尖，可甫一接触空气，这灵力就立马变作了于在场精灵一般无二的颜色，属于她的力量桥梁颤颤巍巍地浮在她和盆栽之前，没有丝毫突兀。
成功了！
嵇瑶心下稍安，野妖精们的伪装果然极其有效！
带着这样欣喜的心情，她转头向着费多巴那边看去，矮人自身的能量相对较少，对于机械傀儡的掌控和沟通也是借助来自灵魂的力量，和身体之中的能量并无半分瓜葛。
可饶是如此，费多巴却依然努力维持着那一条仿佛下一秒就即将消散的桥梁，将身体之中的能量一点点向着面前的植物输送。
现在，他们和其他精灵已经看不出来区别了。
塞缪是他们几个之中进度最快的，他手中的植物已经长出了约莫两寸长的根茎，边缘处甚至冒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与野草一般无二的形状、明明普通却极富光泽感的花朵颜色，眼前植物的身份几乎昭然若揭。
白灵！
这是一种只生长在山脚处的密集灌木丛之中的植物，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十分苛刻。对相对于严苛的环境要求，它本身的功能就显得有些“德不配位”了。
白灵的作用效果极其单一，它只能用于调和、安抚身体之中的能量，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所以只有刚出生的幼崽需要这样的植物作为辅助，连降生第二天的幼崽都用不到。更何况这两百年以来，大陆上并无战乱，各种族的幼崽从生下来就拥有好的生长环境，并不用跟之前一样，还在母体腹中时就被迫跟着四处流亡。
但一想到魔法塔现在的规模和力量是依靠什么获得的之后，他们对于白灵的出现也就不意外了。
祭祀需要吸取别人体内的力量，虽然吸收速度慢，但那毕竟不是来自自己身体之中的力量，当然会产生排斥性。
斥性稍稍轻一些的，就会头晕眼花、无法失去全部的力量，斥性重的，那就会精神错乱，更有甚者，全身气血逆流，暴毙而死。
难怪。
嵇瑶看着眼前已经长了差不多一半的白灵，若有所思地想着，怪不得魔法塔用了祭祀之后的众人状态都如此好，原来是白灵的功劳。
她之前还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力量相斥的反应较轻。
这样相通之后，嵇瑶手掌之间用于传送力量的纽带就更淡了些，她有意控制着力量输送的多少，故意放缓了进度。
如果能一举切断魔法塔的白灵供应，塞洛斯就不用出手了，他们自己就会走向灭亡。
但是……
一阵极有存在感的响声打断了嵇瑶的思考，她不由自主地一愣，本能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原来是不远处的一位精灵已经力竭，不堪重负倒下时不小心撞倒了旁边放着成品的布袋，
嫩绿色的草茎散落一地，白灵这种植物相当娇气，这也是为什么米尔顿让他们将成品用布袋装起的原因，嵇瑶眼尖，已经注意道地上将近七成的白灵都出现了残缺和裂口，已经不能使用了。
那名精灵脸色灰败，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欲哭无泪。
他没有办法，只能蹲下身，一株一株拾起还算得上是完好的草茎，重新装进布袋之中。
精灵的力量已经消耗过度了，蹲在地上的身形摇摇欲坠，嵇瑶离他不远，将他口中的轻喃听得一清二楚。
“要是维利亚大人回来就好了……”
嵇瑶略显疑惑地轻轻挑眉，维利亚……？
之前和布迪南一起的女巫？！
第65章 她真正的立场
还没等嵇瑶在脑海中回忆起这位女巫的相关事情， 就听那位精灵身边的精灵叹息道：“没办法，维利亚大人一个月才回塔里一次啊。”
他话音刚落，站在床边的精灵就很快语带落寞反驳道：“真能一个月回来一次就好了， 这段时间她回来的更少，几乎是将近两个月才回来一次了。”
他身旁的精灵见他好不容易感叹完，连忙用手肘捅了一下同伴的手臂， 示意他加大力量输送，要不然通道就彻底熄灭了。
见同伴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通道的光芒恢复如初，他才放心下来， 接话道：“没办法。布迪南大人重伤， 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韦尔蒙大人陨落， 只有维利亚大人有能力扛起前线了。”
精灵们对这些事情很上心， 自然了解得清楚，知道这几位精灵口中的都是实话，可一想到维利亚，他们还是忍不住叹气。
提到这件事情，在场所有精灵的脸色都灰败下去，精灵培育植物靠的是自身的力量， 但现在失去了女巫的辅助，他们必须每天来这里培育植物，往往是身体之中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又要输送出去， 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嵇瑶却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也不明白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和一名女巫到底有什么关系，不由得带着些谦虚的好奇向着身边的精灵发问：“为什么要提起那位女巫大人啊？”
听到这句话，那些精灵才愿意给她施舍几个眼神， 嵇瑶身旁的那个精灵耐心答道：“我们每个月产出的白灵都是有数量规定的，但是只要维利亚大人在，她就会用女巫的魔药帮我们完成一半的任务，我们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累了。”
说话间，嵇瑶已经注意道这一位精灵手中光芒微弱的通道，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是啊，”他旁边的女性精灵指了指眼前的布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出来，“我们现在每天要培育出这样一袋的白灵，才能跟得上前线的消耗速度。”
前线？
嵇瑶敏锐地注意道精灵的用词，这里是魔法塔的大本营，也就是“后方”，那么他们口中所谓的前线，就只能是……
塞洛斯学院。
之前韦尔蒙因为她的引雷符才不得已退到山谷之中养伤，而嵇瑶几人也是在山谷之中解决掉他的，但是嵇瑶几人赶到山谷营地的时候，维利亚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嵇瑶想起上一次会学院时狄娅老师提到的话，她说学院大阵遭受的攻击并没有明显的减弱，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维利亚带领着魔法塔众人，攻击着塞洛斯学院。
但塞洛斯学院的老师们并不会一味承受攻击，遭受反击的魔法塔自然会损兵折将。但是经验尚少的新人却并不具备足够的经验和能力，这个时候，就只能靠祭祀来填补这天堑一般的沟壑。
嵇瑶慢慢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火光电石间，她意识道魔法塔需要如此数量白灵的原因。
如果不是白灵，短时间内被注入大量力量的人就可能不是因塞洛斯的反击而死，而是在力量的反噬之中暴毙而亡。
吸收白灵的人可能每天都会变化，但白灵，却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她心下冷笑，又将手中的动作放慢几分。
可一想到那位名叫“维利亚”的女巫，嵇瑶还是放不下心来。
她端起一副敬仰羡慕的表情，向着旁边的精灵套话，“那这一位维利亚大人，一定是一位很善良很强大的女巫吧。”
听她这样说，几个精灵脸上都出现了掩盖不住的笑意，比起赞同欣慰的笑意，倒更显得啼笑皆非些。
嵇瑶对面的精灵脸上笑意明显，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发笑的笑话，“善良？应该也只有你们这种新人才会拿这种词形容她吧。”
听到这句话，嵇瑶面色微怔，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呀？”
“维利亚大人上次想要的奖赏还是主教大人的鳞片呢，你说她善良吗？”那精灵的唇角压下，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仿佛心中最圣洁的存在遭受了玷污，而他必须为此证名。
鳞片……？
他们口中的那一名主教，是龙族？
嵇瑶捕捉到精灵话中的关键信息，但紧接着，她的眉头就轻轻皱起。
……任务的奖励竟然是想要龙族的鳞片？
据她所知，龙族的鳞片除了保护躯体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用处，而一旦拖离了躯体，就和坚硬、有形状的石头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