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巫女留学实录 第67节
她定睛看去，想要努力分辨出那图腾的独特之处，可饶是她已经将这图腾之上的每一个光点都看清了，都没有发现半分异样。
难道这个图腾真的只是摆设？嵇瑶向来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揣度魔法塔众人的用意，更何况是这种用千万条性命铺就脚下之路的人，她实在没办法对他们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不过咱们现在归女巫管了，唉，能再见到主教大人再说吧，还想这些有的没的。”那精灵语气自嘲，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将双手垫于脑后就施施然躺下了。
所以在他们心目中，来到塞洛斯由女巫负责的前线，就代表着不能回到魔法塔吗？
不对。
嵇瑶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精灵的用词，他说得是“现在”，意思就是，之前这一边不归维利亚管辖的时候，他们是有能时常见到主教大人的机会的。
据嵇瑶所知，之前负责塞洛斯这边的，一直都是韦尔蒙。要不然她之前降下的那一道雷也不会直直劈中他，应该是他受了雷伤之后就退下来了，布迪南身为矮人虽单体实力超群，可控场和操控能力终归差一些，这才让女巫维利亚顶上。
两边状态的转机是负责人的变化，韦尔蒙在，那名主教就来得多些，维利亚在，那名主教就干脆不露面。
嵇瑶沉思着，那这样看来，不仅是维利亚对那名主教的态度暧昧，就连那名主教自己，都在心理上对维利亚有某种情绪。
今天这一场偷听真是收获满满，如果按照现在的逻辑推理下去，他们能得出的最好的结局就是维利亚和主教相看两厌，他们挑拨离间成功的概率也会同时大大上升。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维利亚和那命主教之间势如水火，那维利亚怎么会在一开始选择加入魔法塔呢？
而且她现在似乎根本不想为魔法塔效力，为什么不及时抽身，换自己一个清净呢？
“呵，我们这位大人啊，”那精灵安然躺在被阳光晒得微暖的沙地上，慢悠悠开口，“可是清高的很呢。”
许是看他这动作来得舒服，另一名精灵也随即躺下，对话声远了些，嵇瑶不得不凝神才能勉强听清：“来魔法塔，却连一次祭祀都没有接受过，她可真有意思啊。”
而在听清楚这句话之后，嵇瑶如遭雷击，硬生生被定在原地。
根据连日的观察来看，来到魔法塔的大多是一些因实力不足无法反抗、无法借助自己本身力量冲破樊笼的人，他们也想要通过正道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还是选择来到了魔法塔。
毕竟只要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坐上几天几夜，就能抵得过苦修十几年，何乐而不为呢？
但听他这话的意思，维利亚竟然连一次祭祀都没有接受过吗！？
难怪……
嵇瑶刚才就觉得心下不对劲，直到现在才恍惚反应过来，她之前站在女巫的后方仔细观察过，女巫手掌皮肤白皙如雪，只要一点点痕迹就会相当明显。
可她愣是没有从女巫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发现半分六芒星的痕迹，之前还觉得是印记的地方没有显露出来，现在想来，怕是女巫身上压根就没有这样只有“祭祀”之后才会出现的痕迹。
那既然不因为祭祀的话，维利亚来到魔法塔又是因为什么呢？
嵇瑶正苦思冥想，有一道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划过她耳边，原来是塞缪在她身边坐下。
精灵银月般的长发有一般都笼罩在旁边岩石营造出的阴影之中，而他那精致面庞也陷入了晨光与阴影的分界线，简直如梦似幻，他开口道：“是为了改变这一切。”
塞缪一开始坐得离她也不远，以纯血精灵的耳力，想要听清对面精灵的对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现在坐过来，大概是为了给嵇瑶分享来自他的答案。
“为了改变……？”
嵇瑶喃喃着，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现，精灵的答案昭然若揭，已经呼之欲出了。
能来到魔法塔的，大多都是些因为内部压迫走投无路的人，而当他们在魔法塔得到力量之后，魔法塔的美名当然也会在同样的人之间“口口相传”。
而当这美名传扬到维利亚耳中时，不仅经历了层层美化，还顺利地把魔法塔包装成了改变扭曲种族观而奋不顾身之人的所在地，心生向往也是在所难免。
那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初出茅庐的女巫怀揣着赤忱的理想来到这一片远离喧嚣的高塔之上，却发现那些口口声声要“消灭歧视”的人只是用他人性命做嫁衣的伪君子，偏偏自己实力强大，对他们来说颇有利用价值，想走也走不了，只得被迫留下。
为了不殃及池鱼或是明哲保身，女巫虽然不情愿帮这样的人卖命，却还是咬着牙将事情做个囫囵，并且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最大限度地给魔法塔使绊子。
嵇瑶依稀想起来，狄娅老师之前提过，有一段时间来自魔法塔的力量更迭得很频繁，气息每天都在变，仅仅只需要一两个月，对面整体的气息就能整体更换一遍。
她之前还思考过是不是因为魔法塔实力壮大，才有这么多人可以上场使用车轮战打法，可现在仔细想来，那段时间正是韦尔蒙伤退维利亚接手的时间。
在一开始，女巫大概连出手都觉得没必要吧，索性就直接看着魔法塔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在自己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但后来大概是因为人员损耗过大被主教施加了压力，才给自己定下了“八”这个既定数字吧。
嵇瑶心下恍然，难怪维利亚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如果可以，她大概真的想撒手不管。
相通这一点后，出现在嵇瑶心中的几乎就是狂喜了，塞洛斯绝对有信心保下维利亚，只要她愿意归顺塞洛斯，那她以后就再也不必违背自己的心愿做自己根本就不想要去做的事情了。
她暗暗喘了两口气，又作了一个深呼吸。他们的推理严丝合缝，如果中间的环节没有出太大问题，那与真相应该很接近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私下见维利亚一面，悄悄试探她一下。
可是现在人多眼杂，事发了解决眼下这一批人虽然算不上什么难事，可要是因此引来魔法塔的主教，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嵇瑶思考着，又回忆起了之前对布迪南干过的事情。
招魂。
魂魄离体状态下是没有办法对实力强劲的道士说假话的，再加上有三清铃震慑，就算试探不成，问一点魔法塔的消息出来也好，总算不得亏。
嵇瑶掐指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阴德，幽幽叹出一口气。
顶多半炷香时间，一定要速战速决。
打定了主意之后，嵇瑶就装作要找东西的样子，慢慢行至了阵法边缘，她想要趁这个时候回去拿作法需要的法器，它们都在联系室内，并没有被她随身带在身上。
可接下来，一道甜美却冷冽至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你就是塞洛斯的那名女巫吧。”
还没等嵇瑶反应，她就径直继续道：
“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个交易？”
第72章 惊天反转
女巫飘扬的裙摆摇曳着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嵇瑶愕然回头，才发现维利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讶异的看着站在眼前的维利亚，显然是没有忘记刚才女巫所说的话。
很明显， 女巫已经知道她是谁，也已经将那些事情和她对上号了。
想到这里，嵇瑶反而镇定了下来， 维利亚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四个卖给魔法塔，而是前来向她询问是否能合作，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态度。
看她面色迟疑，维利亚面不改色， 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她摘下右腕的缎面手套， 抬起那双干净白皙的手向颈间狠狠一扯——
咔擦。
如丝线断裂般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女巫的手掌之间拎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线， 微绿的点点荧光蜿蜒而下，称得吊坠末端那一小团光晕愈发璀璨。
嵇瑶这下倒真的有些瞠目结舌了，这是……！
“喏，我的生命核心，”女巫将那黑绳在指尖上绕了两圈，光晕流转， “如果塞洛斯质疑我的诚意，我将献上所有竭力证明我的决心。”
精灵也好，女巫也罢， 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大陆之上的生灵，都拥有着这样的生命核心。这样的小小一团光晕之中，凝结的是他们毕生的修为和心血，一旦被毁， 和魂飞魄散也没什么两样了。
兹事体大，嵇瑶不敢擅自做决定，更何况这样草率地收下维利亚的生命核心。
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维利亚并不信任、更不想效忠于魔法塔，但嵇瑶还是谨慎如昔，不想生出哪怕半分的侥幸。
在收下女巫的生命核心之前，她更需要弄清楚维利亚到底为什么要放弃魔法塔，转投塞洛斯。
嵇瑶没有伸手，而是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巫一愣，像是没有意料到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自己“被俘虏”的证明，而是轻声开口询问这样做的缘由。
她握住那黑绳的手一紧，却又慢慢放松。在逐渐松开手的过程之中，她随意道：“魔法塔没有给我想要的东西。”
曾经的允诺，曾经的义愤填膺都好像一齐化作了过眼云烟，再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嵇瑶倒没有她那么怡然自得，反而眉头紧皱，将维利亚方才说出的话反复咀嚼。
她想要的东西？
据她所知，维利亚不管是声望还是地位都不算低，甚至在那三人中还有隐隐拔尖的趋势，至于力量，维利亚如果想要接受祭祀，那接下来的每一场祭祀都必定能看到她的参与，可偏偏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用祭祀这样的方式来提高自己的实力。
精灵凝望着那双如沉墨般的眼眸，轻声询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靠你自己拿不到，又有什么东西，是塞洛斯能办到可魔法塔却束手无策的呢？
维利亚抬手打出一道屏障，隔绝了她们二人谈话的声音和画面，直到所有声响都在这寂静中无声弥散，她才面向这精灵和她身后的巍峨高塔郑重道：“世间公平。”
嵇瑶哑然，任凭她怎么想，也没有料到女巫最开始加入魔法塔的目的竟是为此。
不过短短一瞬间，她的心头就想起了之前塞缪的猜测。
她们的想法是对的！
嵇瑶重新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巫，这一次她的黑色双眸中染上了些许急切，想要急于求证另一道猜测正确与否：
“那，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离开魔法塔？”
明知那些人不过是借他人性命和血肉苟活于世的劣种，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们，为这样的人效力？
维利亚的眼眸没有半分波澜，而是平静道：“你看。”
语罢，她就微微地半蹲下身，用手掌拂过长至膝盖的厚重长靴。可当女巫的手拂过那暗色皮革之后，女巫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和脚踝上就只剩下了一道漆黑如墨的镣铐。
那铁环沉重无比，紧紧束缚在女巫白皙的脚踝之上，触目惊心。
而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镣铐，它上面灌注了另一个人的魔力，只要被铐住的那个人脱离了指定的范围，便会生生收紧，将整条双腿都强行拽落下来。
嵇瑶的目光紧紧得黏在了那一副镣铐之上，那个魔力标记的气息强横无比，算是她来塞洛斯这么久，见到过最霸道、强大的气息了。
不用想，这道气息的主人一定是那位被称作“主教”的龙族。
维利亚单手一挥，那双长靴就又穿回了她的双腿之上。嵇瑶之前还诧异过，按照维利亚这段时间显露出品味和审美而言，这样厚重冗长的靴子实在和她灵动精巧的黑裙不相匹配，可现在她才依稀明白过来几分，那长靴，怕是用来遮挡那副镣铐的。
“所以，主教知道你不想要留在这？”
嵇瑶看见了镣铐，便知已经东窗事发。
维利亚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维利亚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从她几乎吹毛求疵的习惯中就能看出来，她的实力足够她强行冲破那一道镣铐，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双脚尽断，维利亚性情高傲至此，嵇瑶不太觉得她会因为这个放弃自己的自由。
而这样想着，她也就问出了口。
维利亚面露惊讶地看向她，但这讶然也只是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嵇瑶从未见过的黯然与失落，她低声道：“主教说，如果我敢离开这里，他就会向我的师父动手。”
“你的师父？”
维利亚点点头，口中却吐出了一个嵇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却熟悉无比的名字：“是陵蕴冕下。”
竟然是她？！
难怪维利亚能一眼识破她们这行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