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已经是让天下人跪伏仰望的帝王,他有潜藏起来的强大实力,没有人能够轻易伤到他,他也能在朝堂上翻手云、覆手雨,可唯一面对着雪萤时,他才像一个无能的普通人,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也会被一句轻轻巧巧的话激得情绪失控,如患恶疾无药可治。
义蛾生心烦意乱,下意识又选择了避开雪萤的方式。
他没有把握摊开说清雪萤知道十年前全部事情后,还会选择毫无芥蒂地留在他身边,也没有办法安然享受着雪萤无知的忠心,与他如当年一般亲昵无间,被动而又惶惶地等着审判临头的那天到来。
让他再想想,到底该如何处理二人的关系。
他这么心神不宁的,直到走出门去许久,才忽然想起来,昨晚记着第二天要问问雪萤怎么没有好好吃东西。他只得支使身旁侍奉的御殿督卫去关照这件事,特意嘱咐人要盯着雪萤把早饭吃下去。
朝堂上宣布了外派赈灾的人选,下朝后义蛾生叫武显侯到议政殿受令,提点了几句朝上没有说完的交代,又为他指派十名御殿督卫随行。
武显侯神色一怔,那一瞬间的错愕没有让义蛾生错过。他冷眼旁观武显侯的反应,知道自己的举动一定是被当作监督和猜忌的防备,却懒于解释过多,只道:“此次你前去治灾,诸事需以百姓为先。”
“是。”武显侯垂头领命。
临近中午,义蛾生批了一会儿折子,想起要差人提醒雪萤吃饭,人还没叫进来,倒是谢陵在外面求见。
他宣了谢陵进入书房,还没等跪下行礼,义蛾生便注意到谢陵右侧脸上肿起高高的一块,青青紫紫的,看着有些骇人。
能在宫里伤到谢陵的,恐怕只有……
义蛾生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弄的?”
谢陵苦笑一下。他的脸被打肿,影响到说话都不利索,磕磕绊绊答道:“跟雪大人过了几招……”
义蛾生一阵无言,他就知道。
天萤族生来怪力,当年雪萤刚进宫那会儿,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他那会儿有武功底子,得知天萤族这样一个天赋,不信雪萤这么点大的小孩儿也是如此,于是坚持让雪萤与他打一架。
雪萤那么小,跟外面的人也没怎么接触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使力会给普通人带来怎样的影响……于是,他们过了三招,第四招的时候,义蛾生被一脚踹飞,撞断身后的一棵树,肋骨也断了三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死鬼太子弟弟嘲笑他好久,并且以“自己没受伤不便互换身份”为名义,让他在东宫扮太子养伤休养,自己跑出去玩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雪萤基本上一见他受伤的模样就要哭,得他哄上许久才能打住。
从那以后,雪萤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露过力气,生怕伤了他。小时候的雪萤天性烂漫,爱哭也爱笑,似乎从十四岁之后,才渐渐地知道身为太子的近身侍卫,要学会收敛自己的眼泪,不过爱笑这一点却从未改变过,被他摸摸头就会高兴,被他夸奖就会开心,高兴了开心了想笑就笑。
结果这会儿复生才几日,就让他给弄哭了好几回……义蛾生心里反思着,难道他真的不算是一个好主人?
他早上还在想着要与雪萤保持距离的打算,此时却全然未意识到,自己满心的忧思与关爱,全部都牵系在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上。
第17章
义蛾生问谢陵:“怎么忽然想起要过招?”
谢陵愣了一下,又露出一丝苦笑。
这还得从皇上让他安排教雪萤习武说起。当年雪萤死时的一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所以后来听见陛下说为雪萤换了一身皮,舞刀弄枪时需得注意限度,他是惊讶的,却没有太放在心里,只想着就是换了也不至于一蹭就破吧。
但是……今早带雪萤去练刀,练了没到半时辰,雪萤的双手,就已经磨得手心里全是血。
他朝谢陵摊开血淋淋的掌心,谢陵叫那一幕惊着了,还没等他做何反应,雪萤就丢了刀,蹲在地上,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谢陵更头大了,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叫陛下过来解决问题。
但雪萤不让他去,谢陵结结巴巴不利索地安慰了一番,总算把人安慰得好了些,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谢陵便主动提出不练刀,两人过过招……然后他就让雪萤打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想起来,简直想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抽晕算了,没事跟天萤族的人打什么打,简直没从涂长东那被一脚踢断几乎没可能好起来的鼻子汲取教训。
谢陵又不便跟陛下说,不然显得他像个在背后告状的小人,这种事情他决计做不出来,于是只含糊道:“一开始本来说安排练刀,但练了没到半时辰,雪大人就被磨得满手是血,所以改换成过招。”
义蛾生微微皱眉:“手受伤了还打什么,没带他去找御医?”
谢陵答道:“雪大人后来自己去了,但是臣见他——”
他停顿一下,才道:“让万笠拦下了。”
雪萤拎着血淋淋的双手,第一反应是回去找主上。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怕要面对的是主上的冷待与疏离,只得停了脚步,垂头丧气跟个无头萤火虫似的在诺大的皇宫中乱走。
然后就让闲闲无事的万笠撞见,给截了下来。
万笠叫他:“小雪萤,你上哪搞的满手是血?”
雪萤看见是万笠,心里还是有些讨厌他,但眼下也找不到其他能说话的人,于是跟万笠说:“练刀,把手磨破了。”
万笠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地挑拨:“哎哟,咱们陛下真狠得下心,你这才活过来几天,就赶你去舞刀弄枪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雪萤就委屈得掉眼泪:“主上就是不疼雪萤了。”
“哎哎,你别哭啊。”万笠推推他,“我带你去找御医包扎,别哭了啊。”
看着乖乖跟他走的雪萤,万笠恶毒地想,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带人去疗伤什么的,他这是在骗取信任,更好地打入敌人内部呢。
包扎完了,两人一块往外走,雪萤还是满脸沮丧,跟万笠说:“主上的脾气好奇怪,雪萤都不知道做了什么,他就突然生气,又想赶我走。”
万笠似乎并不太奇怪,只说:“他是皇帝,平时事多忙碌,你想啊,朝廷里那么多复杂的问题,那些大臣们还老烦他,难免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只是被他的坏心情波及了。”
雪萤愣了一下:“你说得对。”
主上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成天要操烦这么多事情,他却无法为主上分忧,还老想缠着主上陪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问万笠:“万笠,你觉得我能为主上做些什么呢?”
万笠道:“我以为你扒光了往那一躺,皇帝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
雪萤有点生气:“我跟主上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万笠回想着他这几日调查的结果。宫里的名册还记载着当年的旧事,雪萤十六岁承了太子的恩,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下意识以为,当年要了雪萤的人是废王,如今的皇帝,而不是真正的太子。
现在听雪萤纠正过两次二人不是那种关系,可见皇帝并没有对雪萤怎么样,难道说,当年临幸雪萤的当真是太子?万笠想不通,心里感到纳闷。
他满不在乎道:“不是就不是嘛。而且就你这个呆鹅样儿,知道该拿什么手段魅惑主子么?”
万笠斜着眼打量雪萤,往他身下瞟:“我说,小雪萤,你该不会连自渎都没有过吧。”
雪萤想了想,很认真地发问:“自渎是什么?”
万笠:“……”
他看了看雪萤,那副神色不像是装傻,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就是……你自己用手弄你尿尿那处。”
雪萤惊讶地睁大眼:“为什么要弄那里?”
那个地方这么脏,为什么还要用手专门弄?
万笠:“……”
虽然吧,他是一个很邪恶的人,但是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很邪恶,但不知道为什么,跟雪萤讲话的时候,他总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很邪恶这一点。
他也磕巴起来了:“就,弄了,会很舒服,很爽,你懂吗?”
“很爽么?”雪萤露出有些郁闷的神色,“不过说起来,昨晚主上给我按摩骨头,我觉得那里有点奇怪,嗯,怎么说呢,好像涨涨的,还很热,反正不舒服。主上说我发了情贪嘴,等我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万笠:“……”
按摩骨头都能把人摸出反应来,这根本就不是正经按摩吧!万笠决定推翻先前的质疑,坚定不移地确信,当年临幸雪萤的就是皇帝。
没想到皇帝表面看着光风霁月,行事做派一板一眼,令人敬畏不敢举目直视更不敢冒犯,没想到背地里也玩得挺花嘛,还找“按摩骨头”这种借口骗小孩……万笠心头洋洋得意,自以为又寻到皇帝的黑点,心道花点力气接近雪萤果然是正确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