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朕心里有了些想法。”义蛾生道,“不必干涉他与雪萤来往,雪萤聪明,不会轻易叫他伤害到,他们要是离宫,你再让人多留意着。”
  他想了想,又说:“有一封信需要送去崇元王那边,叫……士云去,别让雪萤知道。”
  谢陵低头答“是”。
  义蛾生转过头,正好看向窗外。
  粼粼的波光倒映出水面上盛开着的金线宝荷。在雪萤醒来的时候,它们正是开得热烈灿烂,转眼数日过去,许是花期由盛转衰,不少花瓣上已经显现出衰败的征兆。
  他不由得又想起雪萤,片刻后出了声:“等到调查清楚,再跟他慢慢说明真相吧。”
  “到那时候,是想留,还是想走,叫他自己选。”
  他忽然想起怀里那张先前雪萤刚醒来时,叫他签下的契约,心里感到了一阵酸楚。
  本就是始于欺骗得来的东西,迟早都会失去,再是执着,也该要放下。
  他的爱是占有,他是皇帝,这份占有中更是包含着权力的倾轧,可他还是会像平常人一般,在炽烈纯真的爱人面前难免自觉亏欠,所以这份占有才有了前提,那就是想要他过得好。
  所以一直以来,才会让雪萤自己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众多优秀的天萤族人当中,选中了雪萤,但他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认孤做主人?”;后来他想要雪萤成为自己的枕边人,明明只需要下一道命令,他依然会问他,“你愿不愿意承恩?”;等到以后,即便他能用皇权将雪萤困在深宫,留在身边,他想自己还是会问——
  “你愿不愿意和朕永远都在一起?”
  他与太子是双生子,本该也是天潢贵胄,命运却残酷地夺走他尊荣的身份与地位,成为黑暗中一道没有名字的影。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爱,却因为认识了那个人,在与他朝夕相处间,自己学会了爱的本能。
  晚上回到寝宫,义蛾生神思还有些恍惚,显得神色越发冷淡。雪萤便以为主上还在冷落他,坐在现在已经属于他的软榻上,只拿眼睛盯着主上看,心里琢磨着万笠白日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万笠那本书里的内容,发愁该怎么试探才好。
  他的眼神灼灼,义蛾生总算是注意到了,忽然想起什么,走过来往雪萤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雪萤摊开手掌,看见是四枚器珠。
  他惊喜不已:“今天有双倍俸禄!”
  “不是双倍。”义蛾生纠正他,“是先前罚了你一日俸禄,朕想了想,你也没什么过错,今日便还给你。”
  雪萤有些迷糊:“怎么又不罚了……”
  义蛾生想起前几天凌阳侯心急火燎跑来向他投诚的事情,微微勾起唇角,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按了按:“不想要?”
  雪萤一听,生怕主上又给自己收走,连忙缩回手藏在身后:“要要要。”
  他复生这么多天,已经从主上手中攒下不少器珠,全部装在那个钱袋子中,一个都没拿去兑换银两。里面积攒的器珠多了起来,沉甸甸的,带在身上不大方便,雪萤便放在软塌的枕头下,反正这地方差不多被默认为他睡觉的地方,已经是他自己的地盘。
  他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跪趴在软榻上,将钱袋子里的器珠倒出来,和刚才得到的四枚放在一起,拿手指拨弄着清点。
  都有这么多了,不知道能换多少钱呢……
  他专心致志地数着器珠,早把要“讨好”主上的事情抛到脑后。义蛾生站在后面,看他这副姿势,忍不住的想笑。
  跟个趴在地上刨土的小狗似的。
  这种时候坏心的主人就会伸出手“突袭”,在小狗的屁股上猛地拍一巴掌。全神贯注的小狗受到惊吓,就会抬起头朝打扰它的人不满地龇牙咧嘴,但等到看清楚作恶的人是自己的主人,知道不能朝主人逞凶,于是只能无辜迷茫地睁着眼,用眼神询问主人要干什么。
  义蛾生真的这么干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拍下去,雪萤差点没蹦起来,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脸色慢腾腾地涨红了。等到对上主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被作弄,不高兴地哼唧道:“坏蛋主上。”
  义蛾生故意板着脸,声音严肃地说:“自己犯了错不反思,还先发制人怪上朕?”
  雪萤一下就紧张起来,不安地绞着手指:“又、又犯什么错啦?”
  义蛾生一低头,就能看见从他衣领口蜿蜒出来、嵌在雪白颈子上的狰狞伤口。他抬起手,掌心覆在雪萤的喉咙处,自欺欺人地盖住那道伤疤,但这样的举动,却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侵略与威胁。
  “你昨晚没吃饭,是么?”义蛾生轻声问,“今天也只有早上吃了饭,中午和晚上也都没吃,是不是?”
  主上每日这么繁忙,还会关心这种事情?雪萤有些惊异,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糊弄过去,他不止这两日没有好好吃饭,因为不喜欢内侍司为他准备的花蜜口味,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实在饿了才喝些无根水。
  雪萤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回想万笠给他那本《讨好主子的一百种方法》,其中第十四种说的好像就是,如果受到主子的责问,哪怕自己真犯了错,也要往对主子有利的方面辩解。
  雪萤无师自通,脑中灵光一闪,眼神胡乱飘着:“因为,因为这几日,主上好像不太开心,雪萤忧思主上,这才没什么胃口……”
  义蛾生这回是真笑起来了,他就该拿镜子给雪萤照着好好看看,自己撒起谎来是什么模样——神态紧张,眼神乱瞟,唯一的心眼子全部直直白白地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撒谎似的,这一点还跟以前是一模一样。
  他从不担心雪萤会欺瞒他,天萤族心性澄澈,心是赤子心,眼是通明镜,心是何等模样,眼便映照出什么模样,叫人一眼就能看透他们的忠心赤胆。雪萤生性活泼,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撒撒谎,都称不上撒谎,应该叫调皮捣蛋。
  义蛾生捏着他的喉咙,手指在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摩梭着,俯身下来,呼吸逼近,低声问:“当真?”
  叫那一阵一阵的热意扑在脸上,雪萤很快又红了脸,越发地紧张:“当、当……”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苦着脸说:“当然是假的……”
  义蛾生“嗤”的一声笑起来。
  可爱死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可爱呢。
  他松了捏着雪萤脖颈的手,转而移到他下巴处,微微笑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雪萤小声哼哼答:“因为,因为不好吃。”
  他飞快地抬头偷看一眼,发现主上并不像在生气,这才大着胆子又说:“臣只是不喜欢那种花蜜浓郁的味道,所以才吃得少,不是故意不吃的。”
  义蛾生愣了愣,他知道雪萤要吃蜜,于是自作主张替人安排了,却忘记花蜜也是有许多种,需要分口味的,没有问过雪萤想吃哪种。
  他问:“先前怎么不说?”
  雪萤低着脑袋戳手指:“主上好像不是很想理会雪萤,雪萤不敢说。”
  义蛾生心里叹了一声。
  这件事责任全在他,雪萤再是性子开朗,这醒来没多久,潜意识里终究是要依赖他。他既没有问过雪萤意见,又拿反复无常的态度对他,把他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受了委屈也憋在肚子里,要不是他主动问起,只怕雪萤会一直这么憋下去。
  他于心有愧,连说话声都温柔了许多,抬手摸着雪萤的脑袋,道:“以后这种事情不用跟朕说,想吃什么,自己去跟内侍司的人说。”
  自己去说效果就不一样啦。雪萤一边想着,一边往主上手里凑,神色乖巧得紧:“还是主上疼雪萤……但要是那处不舒服怎么办呢?好像不能跟别人说,要是不跟主上说,就没有人能说了。”
  他露出有点可怜的神色:“万一,雪萤难受死了怎么办?”
  义蛾生压根没想到他说的“那处”是什么,听他说不舒服,心里紧了起来,语气都急促了几分:“哪里不舒服?朕看看。”
  雪萤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蹦起来,站在软榻上,三两下除了自己的裤子,速度快到义蛾生根本反应不及阻止,便显出自己修长的双腿,只剩下衣摆垂落下来,掩住腿根。
  他重新在软榻上跪下来,膝行贴到主上身边坐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腿像是某种藤蔓,并不粗壮,但也不柔软,线条流畅利落,有一种健康的有力感,吸引着人移不开目光。
  义蛾生盯着他半掩在衣摆阴影下的皮肤,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虽然看过许多次,虽然前几日刚看过,但这乍然入目带来的冲击感,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体悟到,是何等的甜蜜,又何等的折磨。
  就在他走神的这么片刻,雪萤已经大逆不道引着他的手来到“那处”,像个涉世不深的小狐狸,不知俗欲却要勾人堕落:“就是这里……”
  第20章
  义蛾生很快便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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