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释酒看着浑身染血的陆辞雪,迟疑着说:“抱歉,我……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只是尊上之前严肃勒令过我们,他拿你当祭品,不能杀你,不能叫你男宠,不许阻拦你所做的任何事。”
释酒偏过头,看了一眼默默蹲下来,拿着傀儡转移乌惊朔身上伤势的竹漆,道:“……我们其实不信。”
“当初屠了陆家村的「傀儡」不过是个血脉稀薄得几乎没有的旁支,”释酒指了指那堆老弱病残魔们捧过来的一堆密封坛子里,道,“也许,有可能,在里面。”
那时释酒和魔尊还没有交集。
关于魔尊的传言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从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满不在乎。
后来尊上救他花草,他有点在乎了,但尊上本人都不在意,还逼着他签「兑换」契约不许泄密,说不签就不救。
释酒那个时候想,尊上如今的实力逼近天阶,人族就算再看不惯,也弄不死他,所以爽快地签了。
直到后面发现了乌惊朔的做派,无一不是在人族那边缄口不言,回来大开杀戒,抛尸荒野,这才对魔尊传出来的所有传言心生疑窦。
他后来想想,自己也许不该签的。
陆辞雪低下头,模糊的视野里是乌惊朔微微蹙眉,仿佛睡不安稳的容颜。
乌惊朔睡着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皱眉。陆辞雪以前盯着大人的睡颜看得久了,不喜欢大人皱眉,于是总会轻手轻脚地给他揉眉心。
好在乌惊朔睡眠质量一直很好,被动手动脚也也不会醒,就算醒了也不会睁开眼睛,只会闭着眼睛抓下来陆辞雪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又陷入了沉眠。
大人这次的睡眠质量看着似乎格外不好。陆辞雪想了想,面对漫天瓢泼的箭雨,大概是个神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陆辞雪低着头,忽然惨笑了一下,肩膀颤抖起来,液体却一滴滴砸在血泊之中。
难怪。
难怪当初向正道索要男宠的时候,魔尊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要他。
难怪名为索要男宠,却能如此轻易地答应他提出的保持距离的条件。
难怪魔尊当初宁愿透支神魂挣断半身血肉,也不让那截怪叫手臂的阵法得逞。
因为他中了见青山,他还在里面。
难怪魔尊半睡半醒昏沉之间,见他的第一反应是把他揽过来。
大人以前,也爱这样把他抓过来当暖床的抱枕。
难怪魔尊不肯让他进入识海,不肯让他缓解神魂的伤势。
容貌声音体型气息可以伪装,唯有神魂气息独有唯一。
难怪释酒和竹漆对魔尊说他真看上人家了啊,魔尊会是那般满脸黑线恨不得把两个多嘴的魔摁进地里的反应。
难怪魔尊的魔气分明安静下来了,魔尊却还是踩着血路步履不稳面色冰冷地闯了进来。
难怪魔尊闯进来看见他向剑宗通风报信,却只是盯着他手腕上的伤痕勃然变色。
所以,大人当初是察觉到了他气息黯淡,所以即使顶着见青山的发作也要过来确认他的安危吗?
陆辞雪尝过见青山的滋味,他甚至连保持神智清醒和站起来都做不到。
那么大人呢?
大人又是怎样忍耐过多年,临死之前还要靠用力握住利器保持清醒,就为了来看一眼害他万箭穿心的人怎么受伤了是吗?
所以他干了什么呢。
他厌恶拒绝有关魔尊的所有触碰,仿佛碰到瘟神一样丢掉任何沾染上魔尊气息的东西。
他对魔尊的搭话充耳不闻,只是一句随口的疑惑,也要被猜测成故意刁难。
魔尊说修真界所有人都想他去死,他说,他也不例外。
释酒请求他救魔尊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他把魔尊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全部拍在了释酒的脸。
魔尊轻手轻脚捏住他受伤的手腕,沉郁质问他自己没来怎么办,他疏离又紧绷地说:你先放开。
陆辞雪亲眼看着魔尊像是被刺了一下般怔了一瞬,随后沉默着放开了手。
那时他不明白魔尊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他现在明白了。
魔尊抬手按在他后颈注入魔气的那一刻,陆辞雪只有紧绷到极致后终于忍不住的挣扎。
然后他得到了被重新解开的修为,而魔尊得到了贯穿胸膛的一箭。
他以前总是悄悄在心里封自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大人自己之外最了解大人的人,然后他说:
所以你,的确罪该万死?
陆辞雪耳边的轰鸣声骤然炸了开来。
他俯下身,近乎蜷缩着抵在乌惊朔的肩头,讽刺又荒谬地笑了起来,笑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第36章 第36章(深水潜水鱼雷和各种霸王票加……
释酒本来早已做好了接受尊上死亡的心理准备, 可看见陆辞雪这幅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偏开了眼眸。
竹漆则单一得过分,他蹲在地上, 身边摆了一圈的傀儡, 都吸饱了尊上的血, 通通变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
可魔尊的躯体却还是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除了那张脸完好之外, 其他哪里都不完整。
释酒简直没眼看,人家在那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就这脑子里全是死人的家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垒傀儡,像什么样?
释酒恨铁不成钢地过去把竹漆拎走,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尊上好,但能不能看点场合?”
竹漆垂头数了数傀儡的数量,不悦地拍开释酒的手:“尊上真是给你惯坏了,敢这么拎人后脖颈还不被打的只有你。”
释酒翻了个白眼。
竹漆骂完,气也就消了, 道:“你记不记得尊上说, 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释酒点头:“你信?”
竹漆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不然呢。”
释酒又翻他白眼:“你知不知道知栩仙尊被一个天阶收养的事情。”
竹漆看了一眼陆辞雪, 道:“现在知道了。”
“那不就是了, ”释酒冷笑道, “那个自大的家伙若当真说话算数, 你猜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个场面?”
竹漆:“……”
好像、好像也是。
如今「兑换」规则失效, 两人不再受到影响, 知道的几乎都能说。
但鉴于如今在场不在场的正道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大脑风暴之中, 释酒便没有再添一把火。
他和竹漆知道现下这个情况也轮不到他们来安葬尊上, 便把尊上的身体留给了陆辞雪,顺带把众魔们带过来的魔族碎片也留给了原地呆住的正道。
临走之前,竹漆挣脱开释酒的拎后脖颈, 重新掏出一把傀儡放到尊上的血泊之中,道:“尊上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会回来。”
陆辞雪耳鸣得有些严重,他整个人钝得有些厉害,仿佛锈了多年的铁器,想调动喉舌发声,古怪地沉默了半晌却依旧没能成功。
好在竹漆脑回路奇特,一直都不同寻常。他重复了很多遍:“尊上有没有和你说过他会回来。”
“他对你很不一样。”
“他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他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竹漆有时候觉得自己也许和死人打交道多了,自己也变成了产生不了感情的傀儡死人,对外界的一切都有一种漠不关心的隔阂。
直到他看见陆辞雪在听清楚自己说话的那一刻,迟钝地抬起头来,红透的乌瞳直直地看向自己。
宛如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倏地亮起的一抹微光,微弱,却真实存在,摇摇欲坠地吊起了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
陆辞雪张了张口,嗓音沙哑:“他……他说。他忙完这段时间,就没有必须要离家多日的事情要忙了。”
“他还说,”陆辞雪眼睫颤抖,仿佛抓住了关键,“未来一个月,他会在杳无人烟的冰原闭关。”
竹漆认真道:“尊上的死能换人魔两界和平,这次身份暴露应当不在他计划之内。尊上当初向正道索要男宠却再三不肯要你,应当是只是不愿你见今日之景,也不愿你见了伤心。”
“他曾委婉暗示过我们不必为他的死悲恸,”竹漆说,“尊上并非无情之人,你对他用情至此,即使为了你,他也应当不会甘愿赴死,也许他当真有什么后手。”
“可是死而复生哪有这么简单,”释酒是真不相信乌惊朔那个没头脑的家伙会想这么多,“夺舍定会遭反噬,重塑肉/身古往今来从没人成功过,灵肉融合也需要极高的适配度才行,他真能自己活过来,我以后倒立给他开空间。”
竹漆:“……”
释酒低声道:“神魂不能在阳间逗留太久,肉/身死后七日内已经是极限,没有肉/身温养还要强留在人间,下场只会是魂飞魄散。”
“万一尊上真的只是因为不得不死了,根本没有后手,那我们等完这一个月后该怎么办?”
万一真是如此,那他们直接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