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23节
从前求而不得的人是她,她孤独一人在别院深夜留灯,她百般倒追,索要名分,黏人央求,巴巴盼望……如今风水轮流转,这般滋味也全部让他体验了一遍。
见怀珠今日挽了个莲花形的团髻,左右头发只以两只珍珠排钗固定住,藕色抹胸,米汤色的窄袖短衫,下搭以纯色两片裙,简简单单,却又浑然天成的美色。
漂亮啊,白小观音,真漂亮。
是男人都会想要。
真放过她,他怎么能做到。
当初他颇花了一番心思和手段,才排除情敌,从白家将她弄到手。
陆令姜忽然有种冲动,许她太子妃之位。不就是吃醋吗,不就是名分吗,太子嫔的位份不够,太子妃的位置可够了?
只要她别再犟下去。
他心念至此,便眀说了:“怀珠,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心里已有了你,不只是玩玩。将来,会给你比现在更高的位份。”
怀珠绝情:“殿下,但我心里已没了你,也不想要更高的位份。”
他沉吟片刻,试图转圜:“真的?你真不想要?你知道你这一走失去的是什么吗?将来不要后悔。我告诉你……”
怀珠道:“多谢殿下,我不会的。”
恋人不是,更似仇人。
陆令姜彻底被噎,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已发生了逆转,再不是他高高在上施舍她的时候了。
她的黏人,多话,纠缠,撒娇,爱,甚至那句太子哥哥……往日视如敝屣的东西,失去了才发现是多么珍贵的宝藏,求也求不来。
怀珠耐心耗尽,转身想走,却发现集贤楼门前早已守着训练有素的卫兵。
进门容易出去难。
她只得被逼回了原处,一个纤瘦的背影。
陆令姜沉沉吸了口气,将自己起伏的心绪稳定住,换了副神色重新审视她。
险些忘了,他是太子。很多事情哪有那么难,只是一句话的事。
她像是一只白鸟,困在他手心,他高兴了以礼相待,平平等等做恋人。不高兴了,动用权利似乎也无妨。
怀珠绷着嘴角,迟钝地转过身来。手紧紧攥着裙角,一根宁折不弯的竹子。
集贤搂四面通风,吹得人心凉。
他近身过来捡起她的手,将不情不愿的她按住,困在了扶手椅的狭窄空间里,再没客气,掠夺性地吻下去。
怀珠哽咽了下,被迫张开唇齿。
情势到了此刻,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会儿就去东宫。”
他擦了擦点点水光的唇,存心道了这么一句,杂着使坏的心思,故意用最坏的心眼儿对付她,
“白家你不用回去了,你的衣物细软白家老爷遣人给你送来,或者直接用新的。去了,不许再给我出垂花门。”
怀珠道:“我不……”
陆令姜打断,半讥半笑:“给我尸体是吧?试看看啊。你弟弟?别逼我用无辜的人给你陪葬。”
软磨不成,已是明火执仗的威胁。怀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耳边嗡嗡作响,一时失语。
“你……”
她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殿下,你不能。”
陆令姜一颗一颗吻去,重申道:“我能。怀珠,全看你怎么做。”
他从前循循善诱她,使她能爱上他,自然最好。如今没有爱了,也不强求。
“你真心也好,欲擒故纵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不同意分开,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一想到她对许信翎言笑晏晏的亲密样子,他就如被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扎进脑壳,连带着骨头缝儿都疼。
“你不是和黄鸢说你玩腻了吗?”
“对不起了。我——还没腻。”
第24章
服软
陆令姜单手解开戏服上的琵琶扣,将素褶子随意脱了。他双手撑在她所坐的扶手椅两侧,微微倾着身子,带有几分绵里藏针的笑意。
平日玩笑归玩笑,一旦真谈起了分开,他的那些宽容与退让都消失不见了。
怀珠真是猝不及防,毫无准备。
外面全是卫兵,原来他一早包下了集贤楼,请她来就是个圈套,赵溟也对她说了谎。
她从此处被强行带走,总好过从白家,免得跟强抢民女似的。
他早算准了今日带她回去。
怀珠后悔没听许信翎的,为何不想办法跑到大佛湖去,抛下一切远走高飞。
说来是她自己怯懦,总顾虑重重。
东宫不比普通别院,皇宫范畴,重兵把守,规矩森严,一旦进入今生再无指望。待他日后娶了晏苏荷,赐她一根白绫,她便唯有重蹈前世的覆辙。
怀珠十分清楚自己在悬崖边最险的一处,再犟下去等于以卵击石。
突然之间,她的眼圈红了。
“不要,殿下,怀珠求你。”
那些针锋相对的刚硬化为绕指柔,小幅度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还记得那一次她带着画娆私逃,赵统领把她们抓住,他说了什么呢?
——以后你想去哪儿直接说,拿着我的令牌,光明正大遣马车去。
他爱她时,奉为天神,呵护备至,有求必应。如今他与她生了龃龉,他便忘记了当初的誓言,要把她关进垂花门里去。
陆令姜任她扯着,阖阖眼无动于衷。他似不太相信她会忽然转变的态度,也对她的真心存疑,只有带她回东宫才是最稳妥的。
怀珠进一步搂住了他的窄腰,汹涌的眼泪蹭在他腰间水红色的腰带上,洇湿一片,死也不肯松开。
“观音坠不是定情信物,是我给你买的。你要我雕我忘记了,怕你生气,便用我的项链从许信翎那儿买了一个,他家的都是好东西。”
“我想着……左右你也不会戴,不会看出来……”
“因为我送了你两次观音坠,雕得拇指都疼了,你都不要;我给你穿嫁衣,你也不看。我夜夜留灯等你,你也不回来。”
“怀珠等着好绝望……”
她嗓音软塌塌的,不像神坛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观音,只像悬在他腰间小挂件,可怜巴巴。不断向上攥着他的衣裳,让他回头怜悯一下自己。
“我承认我天天和你闹就是太喜欢你了,想要更多。你总和你正妻在一起,那我算什么?”
“但我又知道,太子妃之位你不会轻易给我的,唯有狠下心肠和你闹。”
“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你容我在白府待几天,我,现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股脑将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有些语无伦次,鼻子更抽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仰起头,下巴埋进他衣裳里,一句泣不成声的“太子哥哥”。
……把魂儿都哭软了。
这熟悉的称谓,陆令姜恍惚了一须臾间。她从前也总这样唤他,一声接一声没完没了,软糯糯滚在他怀中撒娇;她每每一这么叫,他便能感知她爱意的存在。
此刻,她又叫了他。
久违了。
暖风化雨,把人心头的冻土都浇融了。宛若一度逝去的东西,失而复得。
陆令姜微有动容,不禁扬起手,挽起腰带上湿淋淋的她,欲温言安慰一番。
他心头也一剜一剜的。
原来她的日子,过得这样苦。
原来她对他的爱,也这样卑微。
刚才他咄咄逼她,是因为他有种强烈的即将失去她的感觉,亟找一件事来证明她对他的爱。
现在不用找了,怀珠自己表露心迹了。
他亦想起,自己来这儿原本的目的不是逼她,而是好言好语哄她回来。
“别哭啦,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陆令姜缓过神来,拖她两腋将她抱坐在桌上,以便她和他的视线齐平。
怀珠仍在凝噎,一抽一抽的,哭得个支离破碎。他便直接将吻衔过去,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慰藉她。唇裹挟着她冰凉的眼泪,吻也变得冰凉冰凉的。
“别哭了,再哭我心要碎了。”
陆令姜的指腹捻她颊上的泪渍,放在舌尖品咂,竟尝出些许甜意来。
好甜啊,真好啊,好轻松啊,原来她还爱他的。坏丫头,这些日可吓死他了。
他一开始就不该怀疑自己,怀珠爱他是肯定的,即便她和许信翎在一起也是为了气他,他猜得没错。
至于观音坠……
她竟真的是从许信翎手中买的吗?
轻轻拨开她脖颈处的衣襟,果然见她之前最常戴的那条宝石项链不在了。
陆令姜神情慰藉,将她拥住,再度怜惜地啄了啄:“傻丫头,流这么多泪,你眼睛还病着呢,有话为何早不跟我说。”
怀珠泪眼朦胧,又乖又傻地问:“殿下前天生气了吗?”
他道:“有一点。”
怀珠吸了吸鼻子:“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