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综合其它>明珠出逃> 明珠出逃 第33节

明珠出逃 第33节

  许家不允许不干不净的媳妇进门。
  怀珠无意于做许家长媳,但和陆令姜断干净,是她一直希望的。
  谁料陆令姜反客为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现在陷入窘境的反而是她。
  见怀珠迟迟没有回应,陆令姜若有所思道:“怎么,白姑娘玩不起,刚刚提出的条件,现在便要反悔?”
  他撩了撩玄色长袍,在榕树下石凳上坐下,一副好整以暇的架势。
  怀珠皱眉摇头,“你真是不可理喻。”
  陆令姜有些自嘲,手心握了她裙上一截丝绦,沉浸在一厢情愿的情绪中:“我什么都答应,就怕你不答应。”
  榕树上千万根象征姻缘的红绳飘荡,两人同在树下,像定情一样,显得春情缱绻,甚为浪漫。
  “神经病。”
  怔了半晌,怀珠吐出一句。
  她后悔了,再也不说这等没边没际的话了,拎着罗裙匆匆跑开。
  陆令姜瞧着她纤秀的背影,笑了笑,也没追。左右同住在皇城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还能逃到哪去。
  她刚才说什么?
  ——“我现在就和你在一起。”
  他默默在心中回味数遍,如一瓢清酒从心窝溢出来,四肢百骸无比舒服。
  虽然她只是骗他的。
  ……
  怀珠心绪不宁,自己冒失了。佛门圣地,该当澄心定虑,而非谈情说爱。
  冬阳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又把挡光的白绫戴上了。佛经也没心情再听,准备唤了守在门口的曦芽,一道回梧园去。
  石家人看到她独自一人的背影,面色各异。刚才她身畔有人作陪,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
  石老爷记恨怀珠,太子就是因为她毁了他幼子的一只眼睛。
  石娆看她不顺眼,她抢了太子去。
  石修和石韫兄弟俩皆垂涎与她的美色,心怀鬼胎,却蠢蠢欲动。
  这一家子人,都盯上怀珠了。
  石韫一直认为怀珠是自己的女人,当年他连聘礼都送了,白怀珠却硬生生被太子夺去,囚在别院玩了许多年。
  这么多年,他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石韫来寺庙之前喝了些酒,欲念熏天,浑身燥得难受,恰好缺个女人解闷,便悄悄尾随怀珠。
  这长济寺甚大,分为东禅院和西禅院。此刻弘忍大师在东禅院讲经,香客们也都在聆听圣训,西禅院显得极为静辟,只有几个洒扫的和尚。
  阳光淡黄,凉风拂体,落叶沙沙。
  怀珠察觉身后有个影子一直尾随她,初时以为是陆令姜,又觉脚步声不太对。
  她故意停下脚步,那人影果然飞速朝她靠近,竟要一把抱住她。
  怀珠闪身,石韫扑了个空,“白小观音,别躲啊……”
  摸摸肚子,笑眯眯地瞧向她。
  怀珠微惊,看清来人,目光顿时变得冷淡。及笄那日就是石韫闯进闺房非礼她,毁了她本来正常的人生。
  若非她家破人亡,怎会被白老爷收养,又怎会认识陆令姜?
  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石韫。
  且前天上坟的路上,石韫已堵过她一次,再三与她为难,此时俨然故技重施。
  黄鸢找了半天,才将她找到。
  “阿珠,你在这儿。”
  凭直觉,黄鸢觉得怀珠和太子关系不似前些日那样完全冷冰冰,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怀珠揉了揉眼睛,流露几丝疲惫。禅院内光秃秃的丫杈,几枚枯黄落叶飘下,清冷又抑郁的感觉。
  黄鸢陪怀珠坐下,道:“发生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怀珠缓了半晌:“没什么。”
  黄鸢道:“阿珠,太子哥哥对你很好了,他长得漂亮,地位高,又肯放下.身段来讨好你,在你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他说娶你当太子妃,我的心都跟着跳一下。”
  “至于许公子,虽然很好,但总感觉你们性格不合,不会长久的。”
  怀珠知道黄鸢一直向着陆令姜,黄鸢不晓得前世之事,自然认为陆令姜很好。
  可她心底清楚,她和陆令姜早已走到了尽头,即便纠纠缠缠下去,也不过是做露水情人,互相泄欲罢了,有何意义。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
  两个姑娘挽起手来,往佛堂去抽签祈福,听说长济寺甚是灵验的。
  寺庙中庭一棵百年大榕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随风飘舞,潺潺清泉之中亦被人丢满了铜钱。
  这才二月伊始,长济寺的河水便解冻了,住持说这是寺庙地气暖,每年开春,燕子皆会早早飞回来。
  怀珠在白石桥边吹了会儿风,闭塞的心绪稍稍通畅了些。和黄鸢往西配殿准备抽签祈福,拜佛许愿,却猛然见许信翎正跪在殿中佛前的蒲团上,神色虔诚。
  怀珠迟疑,和黄鸢对望一眼。许信翎听闻她们的动静,起身,道:“我在为家母祈福,她老人家已卧榻十多日了。”
  许信翎解释这些,生怕怀珠误以为他故意在此等她,神情有些疏离。
  在她心里,宁愿嫁与表妹纠缠不清的商人周学,也不愿委身给什么太子。白远只图自己的荣华富贵,何曾为她考虑过。
  场面安静了一瞬,白老爷愣了,没料到向来温顺的怀珠忽然吐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又急又怒,结巴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
  父女俩的争执引起了周围宾客的注意,不少人朝他们望过来。
  回过头,却见太子殿下也在。
  他伫立在原地,不知何时到来,显然已听了许久了。
  父女二人心头都咯噔一声。
  陆令姜静静说:“我以为我们关系变好了,没想到,珠珠,跟我在一起让你比死还难受。”
  他眼皮垂着,看上去没有半点活力。眼底凝结着湿意,悲伤一层泛过一层。嗓音嘶哑得,也似摧枯拉朽。
  这句话对他的伤害之大,难以言喻。
  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白老爷慌得很,此时根本没法解释。太子伫立在原地,好像一个被抽掉魂儿的人,孤独伶仃,可怜,让人不忍。
  怀珠禁不住也低头。刚才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只为了怼白老爷,却没有真悔婚之意,谁料那么巧叫陆令姜听到。
  却见陆令姜撩了撩袍子,施施然坐到了父女俩面前的一张太师椅上,俊雅清秀的面庞,尽是冰凉与黑暗。
  怀珠道:“应该的。”
  许信翎道:“那我先走了?”
  怀珠点了下头。两人客气得过分,全然没有往日的亲切。
  怀珠和黄鸢刚跪于佛前,却又闻许信翎去而复返的脚步。他左右踟躇,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怀珠道:“……白姑娘,你有空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怀珠注意到他的称谓是白姑娘,而非以往的怀珠妹妹,知他还为刚才的隔阂生气。她点头答应了。
  “小美人。你可真好看呐。老天爷不长眼,才让你跟了太子。
  “爷要弄你两腿合不拢,哭着求爷。”
  说着就朝着怀珠扑过来。怀珠眼睛不方便,罗裙咔嚓一声顿时被撕下一块,腰带跟着松垮了些。
  石韫嗅着那块罗襟,更加兴奋,笑嘻嘻说:“你知道吗,当初你爹本来不用死的,但他太碍事,我故意把他磕死的。谁让那老东西反对咱俩入洞房?”
  太子虽然之前跟谁都玩得开,但没见谁真正走进他内心里去。白小观音自负绝世美女,不还是当了太子哥哥的外室,连个名分都没有,也巴巴沦陷。
  “对付太子哥哥这样的男人,自然不能像寻常男人一般。”
  晏苏荷心里仍然不平衡着,虽说太子哥哥薄情高傲,不会主动追谁,可他明明主动追白怀珠了,刚才众人有目共睹……白怀珠还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眀瑟战战兢兢道:“太子哥哥已来过我家好几次,每次都是找四妹妹的。据说四妹妹的新宅邸,太子哥哥也登门拜访过好几次,都被四妹妹拒绝了。”
  怀珠被磨得实在没办法,只得敷衍地答应他一块过除夕。至于自此之后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她心里还黯淡着。
  她早就不爱了,一颗心尘封已久,落满了灰尘和蛛网,真的不想再打开。
  “嗯。”
  “真的?”
  怀珠的视力一日好似一日,全是这汤药的功劳。但陆令姜有新人在侧,她也不好一直厚脸皮受人家恩惠,便告诉藕官姑姑:“我的眼睛已大好了,明日无需再送药过来。”
  她也想早点和陆令姜断干净。
  藕官应了,翌日却带了个大夫来。因怀珠自称眼睛好了,这位大夫便来检查到底好没好。
  怀珠认得,大夫就是她在梧园有一面之缘的莲生大师,当世最负盛名的医者。
  “阿弥陀佛,女施主的眼睛这么快就好了?”
  怀珠窘了窘,说谎被当面戳穿。莲生大师检查她的瞳孔,汤药当然还得继续吃,至少还要两个月。
  她试探地问:“您是东宫的御医吗?”
  莲生大师摇头,“女施主,老衲本在长济寺修行,是太子殿下为了治您的眼疾,暂时将老衲接来的。奈何您与太子之间或许有些矛盾,一直无缘给您治病,直到今日才得以见面。”
  怀珠叹了叹,原来自己日日喝的汤药便是莲生大师开的方子,治好了她的眼疾,相当于再造的大恩。
  她起身要给莲生大师叩首相谢,莲生大师却委婉将她拦下,道:“花又不是老衲种来的,施主不必谢老衲。”
  怀珠疑道:“种?”
  莲生大师觉得怀珠作为苦主,诸事没有必要瞒着她,便将红白一枝囍的灌养之事告诉了她。此花是良药,来之不易,需以血换血,以心换心。
  太子近些日来沉溺于种花,原是为了治病救人。初时种下红一枝囍,被晏家刻意毁去,后又种白一枝囍,每日以毒虫咬啮自己使血带毒,再以毒血灌溉白花,这才使良药失而复得。
  故事说来有些奇幻,怀珠怔怔,听着难免动容。她想起自己捅了陆令姜一刀,他流下的血液的确是黑紫色的,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