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34节
太子原是个沉稳之人,做了一件疯狂之事后,便像黄河决了堤,后面越发难以收拾。
叛军之事,满朝文武逼着他杀了白家满门,他没答应,硬是扛着压力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将顽固派杀干净,救了白家。
这样的恩德,可以说十分大了。
怀珠呼吸急促了几分,心底隐隐不是滋味,道:“原来……他真的有病。”
身子有病,脑子更有病。
为了她,连江山都不要了。
莲生大师给怀珠检查完了眼睛,叮嘱她好好休息,莫要看书用眼。药还得每天都喝,否则浪费了这株白一枝囍,太子不知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怀珠如鲠在喉,一时缄默。
莲生大师心生恻隐,道:“女施主去看看太子吧,即便无意于太子,将这段孽缘了结了也好,省得徒生烦恼。”
世间之人,总是太执着。
见小白府门前排起长队,黑压压的都是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人头攒动,手持礼物,来追求白小观音的。
“白姑娘!”
人群沸腾得很,有些浪子为了一亲传说中的白小观音芳泽,甚至大呼捐出全部家当。
白四小姐的名气,比之当年掷果盈车的潘安也相差不远。毕竟是绝世美女,谁不想趁此机会一睹芳容,追求她的俊男一眼望不到头。
陆令姜睨着,终于咔嚓一声脆响,手上的玉扳指生生捏碎。
第31章
强抢
小白府是养父张生在世时买下的,位置虽偏僻些,却屋舍清丽,湖山在望。因植有大量象征文人高洁性格的梧桐树,取名为梧园。
几日来门庭热闹,送至梧园的各色礼物成堆成山,慕名前来的公子哥儿终日徘徊不去,造成道路堵塞。
怀珠自是不理,关起家门来料理自家园子。梧园荒废多年,乍然修缮起来颇费一番工夫。幸好有黄鸢、许信翎等昔日友人相助,才得以顺利入住。
怀珠断断续续地饮泣着,之前一直不敢说,现在口子一开,决堤似地不断哀求他放过她。她既不敢改嫁旁人,也不吃了熊心豹子胆去谋反,只求远离腥风血雨的朝政争斗,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陆令姜浮上烦躁,皇位和怀珠是他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哪样都不能少。沉吟片刻,叫人送上一副雀牌来。
怀珠眸光晶莹,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以为要被剥掉衣裳迎接一场疾风暴雨,却见他着了白寝衣,抹着雀牌,与她在榻上相对而坐。
“若能赢我,一切都随你。”
此时陆令姜的酒意已完全消褪了,深自懊恼方才的一时放纵。放她走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找些乐子哄她展颜。
怀珠知他好赌成性,从前与盛少暄等人沆瀣一气,玩得又浪又开,白白辜负了这张衣裁白雪、饱饫经史的书生相。从前她就和他玩过两次牌,无一例外是输的,即便侥幸赢,也是他放水放出一条大河。
陆令姜的唇缓缓靠近,浮上危险的热度,怀珠下意识偏头避开,怔了一怔,转换策略道:“殿下还想和我在一起?”
他凝固,诚恳地低喃了声,呼吸急促了几分,眼光亦呈现隐隐光彩,显得极为紧张,“你会答应吗?”
怀珠无情说:“不会。所以叫您别再纠缠。”
陆令姜自嘲地笑了笑,没现出多大的失望,似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就像一把累世不磨的钝刀,割得他血肉模糊,凉薄得让人受不了。
天上的月亮,凡人终究摘不下来。
他一点点地放开她,生生看着她的衣角从自己掌心流逝。
她终于还是要离开。
“小观音。”
陆令姜提高音量叫住她,仰起脖子,带着留恋与不甘,“你以前爱过我吗?”
怀珠的背影停滞了滞。
“没有。”
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陆令姜悲喜不明地笑了下,她骗人。
“你也是对我一见钟情的,对吧?”
即使现在不爱,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爱的烙印,却是磨灭不掉的。
观音坠,小香囊,为他发明的剑法。黏人的依恋,苦苦纠缠他给位份,包括前世死别前的那句“太子哥哥,我等你——”难道都是假的吗?
陆令姜头痛起来,老毛病又犯了,长吁短叹着,语速越来越快,口吻也越来越焦灼。好像只要他能举出足够多她爱他的例子,就能说服她,使她回心转意。
小口小口地喘气,焦躁不安。
她即使骗人,也别说这么明显的谎言,一戳就破。
“你别嘴硬了。”
怀珠没有反驳,这些确实是她曾经爱过他的证据,但她实在不明白陆令姜像个小孩子一样,偏执地纠结这些有什么用。
就算她曾经爱过又怎么样?
曾经爱过,就代表现在爱吗。
她平静地道:“殿下,既然您执意提及往事,那我和您现在就说个明白。”
在真以为他将她赐死时,她绝望过,哀怨过,害怕过,甚至希望自己变成厉鬼回来找他,掏出看看负心人的心看看红的还是黑的。
前世,哪怕他多施舍给她一点点温柔,她都不至于心灰意冷至此。
一切的爱与恨都过去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他再是补救,也无法抵消她前世经受过的那些痛苦。
既然重生了,就让一切重新开始不好吗?
走回头路,根本没有必要。
“殿下,我和你和解吧。”
陆令姜下意识反驳:“一码归一码,前世的事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亲你也要被打?实话说我其实有你当年的纳妾文书,你现在还是我的女人,亲你天经地义。”
他似乎特别注重对她的主权。
而且现在,他暗戳戳对她的称呼都是“太子妃”。
怀珠愠色,欲弹起,却被他压回绵软的榻,心有余而力不足。
凭什么还说她是他的女人?
她被他惹怒,值此针锋相对的时刻,怨毒说:“殿下不说欠了我的吗?那您自刎吧,之后我便嫁给许信翎。”
“你敢。”
陆令姜气得笑了,发狠道了句,说来说去,她还是记恨他没经她同意就强吻。
随即眉心又剧烈胀了胀,前世之事,的确令他心间不停地冒出悲凉之感。
他害了她而死,怎可逃避偿命?
沉吟半晌,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道:“……断头饭,也不让吃?”
怀珠的思维有些迟钝,半晌才明白过来断头饭的意思。
她烦厌地试图从他身下脱出来,“断不断头与我何干,您自愿的,凭什么到我这儿吃饭。”
她又不是他的饭。
陆令姜见她的眼神,冷淡鄙夷,看自己跟看垃圾一样,或许连垃圾也不如——这无论如何也再燃不起的爱情之火。
他掐了她的小腿往回拖,并不容她远离,执迷不悟地说:“给我再吻一下,你要我的命我心甘情愿。”
长剑就放在罗汉榻边伸手可及的位置,杀他是什么难事了,随时可以。
记得在大佛湖时,她曾用簪子试图刺杀过他,如今可以如愿。
怀珠厌憎,竟真去摸那剑。
他以为她会舍不得杀他吗?
剑器与桌面剐蹭,她动作很大,弄出叮叮当当的动作也不小。陆令姜还真如他说的一般不反抗,一味沉浸于她。
“你真不怕死吗?”
外界的雪光映在长剑剑身上,激起一阵雪白的剑光。
陆令姜知道她不会手软,片刻间自己就要被一箭穿心,仍一厢情愿地贪恋地此刻的甜暖时光。
她总说,他给她吃了毒药。
明明是她给他吃了毒药,让他上瘾,连死都心甘情愿了。
欠她的,还就还了。
窗外呼呼寒风,鹅毛大雪静谧落下。
曾几何时,她看他的眼神永远盛满阳光,颤颤的眼波要溢出来,真诚的爱意,如今却只剩下了凉薄和不耐烦。
是他从前得到她太容易,平白无故占有了她那么多年,才会生在福中不知福,养成一身臭毛病,以为自己有了什么高贵的身段。
语气非常颤抖,青筋凸得愈加厉害,似快要失控。
“你把我当什么了?所有人知道,我这太子都他妈都给你下跪了,当着全京城的面,就为求你原谅,却成了真正的笑话。”
怀珠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淡然道:“对,我是不爱你了,你让我很累。但你跪都跪了,我也不能不对你负责。”
比如刚才众人敬仰的目光,比如许信翎对她的鄙夷,比如强加在她身上的太子妃尊位,都令她累。他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了。
“单纯跟你玩玩的话,还不错。”
陆令姜喉头哽咽,无言语对。面对她干净利索的不爱,能说的只有“你以前爱过我”——可以前爱,又代表得了什么呢?
玩玩。这句话杀人诛心。
“你跟我回东宫,我们好好谈谈。”
怀珠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上次他也是一本正经地说好好谈谈,结果说的都是些没用的废话,总之对她死缠烂打。
“陆令姜,别执着了,没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