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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53节

  怀珠身体欠安,久久幽居梧园之内,自然不知这些风言风语。
  她写了一封信给黄鸢,问黄鸢是否前往长济寺讲经会。方才撂下笔,下人禀告说许公子来了。
  怀珠愣了愣,开门迎客。
  许信翎甚久没露面了,此番也没大事,只来探望探望怀珠。
  前些天陆令姜当众跪在她门前一天一夜的事他听说了,甚为震惊,不可思议。
  “太子其人,我认识很久了,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许信翎唏嘘片刻,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情敌如此努力,自己这几天却因怀珠的拒绝而意志消沉,自暴自弃,心里怪怪的。
  “事情解决了吧?”
  怀珠闻陆令姜三字,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前世那些悲欢离合,微微失神,随即坚定下来:“嗯,解决了。我与他说明白,以后只做普通朋友。”
  但还不算两清,那日她给陆令姜送人参和银子,陆令姜没收。她尚欠一个人情,得想办法再送一次。
  许信翎半信半疑,太子努力了半天,不会甘心于一个只做朋友的结局。
  他欲言又止,想问怀珠现在还恨不恨陆令姜,又觉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实在难说,住口算了。
  曦芽上茶,怀珠欲给许信翎倒茶,却被滚烫的茶壶烫到,险些打翻。
  “小心!”
  许信翎连忙扶了把,见怀珠的瞳孔完全失焦,如起了一层雾似的,病入膏肓。
  她刚刚醒来本来惺忪,一下子睡意全无,双手交叉挡在胸膛之下。
  陆令姜捏捏她鲜嫩好看的面容,道:“那怕不怕?以后你的眉毛,只能我来画。”
  怀珠想了想,“你给我画的太重,不好看。”
  陆令姜不以为然,定然要试试。
  怀珠却连连推搡他的手臂,逼到最后,只得道出一句:“画眉是夫妻之间的事,殿下等……婚后再给我画
  怀珠捂着胸口,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可越焦急时刻,眼睛越看不清。即便看得清,她也不是一个体型剽悍男人的对手。
  情况危急,她想着西禅院虽幽静,却也有洒扫的和尚,便欲张口大声呼救。
  原来,从第四道垂花门到外界的距离,也仅有这么短短一炷香的路程。怀珠瞧着丫杈间隐隐发亮的蜘蛛网,呼吸着潮湿而清冽的空气,不由自主阖上了双目。
  乘马车往澄湖上去,路过热闹的青州街市绣门朱户,罗绮飘香,市肆繁盛,人稠密集,好一派人间烟火的景象。
  饶是在这样的边陲小城,百姓依旧安居乐业,侵扰百姓的只有穆南的人马。
  怀珠的心念忽然有些动摇,穆南和师父他们是好是坏,自己帮叛军说话对吗?
  她的思绪也逐渐飘散开了。
  憋了半天,皇后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白家虽只是四品,在朝中不算什么高官,白怀珠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太子要娶白怀珠为太子妃,虽不匹配些,但于世情伦理上并无大问题。
  晏苏荷的身子在风中摇摇,含情凝望着陆令姜,委屈至极,快要站立不住。
  莲生大师觉得怀珠作为苦主,诸事没有必要瞒着她,便将红白一枝囍的灌养之事告诉了她。此花是良药,来之不易,需以血换血,以心换心。
  太子近些日来沉溺于种花,原是为了治病救人。初时种下红一枝囍,被晏家刻意毁去,后又种白一枝囍,每日以毒虫咬啮自己使血带毒,再以毒血灌溉白花,这才使良药失而复得。
  他不要以为她会感恩,会感动。
  她不会跟他的,若欠了他的恩,把这双眼球剜下来还给他就是。
  黄鸢劝怀珠冷静,好生想一想,太子殿下如今真的知道悔改了,不再是当初那副吊儿郎当的薄情样子了。
  怀珠思忖再三,将软剑藏在了自己腰间,妙尘师父前些时日曾教过她几招保命的剑法,此行若有危险,正好施展,毕竟东宫是龙潭虎穴。
  现在,她就要见陆令姜。
  第47章
  打碎
  太子殿下为人谦和,平日里礼贤下士,宫人们即便犯了错也不会受苛责打杀,生病还会得到额外关照。
  整个东宫跟个温馨大家庭似的,在皇宫做事的宫女太监都愿意往东宫调。
  正因太子的仁德之名远扬于世,性情过于温吞,人人才敢把他当成软柿子捏。
  晏家身为人臣,威逼到东宫头上,出入东宫如无人之境,也是料定了太子束缚太多顾虑太多,根本不会为了一介外室动摇了朝中地位,最终定然会妥协。
  晚苏抱着脏乱的戏服,瞥见桌边散乱的刻刀,瓷秘色的观音坠还只雕刻一半:“这次您犯太子殿下的忌讳,定然不能翻身了,还雕这些有什么用。”
  以前雕了多少个观音坠,寒酸之物,何时见太子殿下戴过。
  怀珠冷不丁一句:“你说得对,确实没用,那就摔碎吧。”
  晚苏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怀珠已然起身,神色漠然,将那观音坠往地面一抛,哐啷,玉断然碎成好几瓣,摔得个触目惊心。
  “姑娘!”
  晚苏吓了一跳,惊讶之意溢于言表,蹲地上捡碎片:“您疯了,奴婢只是一时气话,您雕了好几天的,怎么真摔碎了?您这么做给谁脸色看,怨怼太子殿下吗?”
  怀珠道:“气话,你也知道你是奴婢,配说气话?”
  这话夹枪带棒,晚苏一凛,白怀珠平日软软弱弱,生一遭病脾气倒大了,拿腔作势当起主人来。
  怀珠知这婢子的心思,穿银朱色戏服献唱就是此人的主意,暗地想爬上太子的榻,自己挨过她多少口头欺负。
  晚苏顿了顿,暂时揭过上个话头,换回笑脸帮着梳墨色的头发,“姑娘莫气恼,刚刚东宫传话说太子殿下已来看您了。姑娘病了一天一夜,得抓紧这次机会,多抹些胭脂遮遮病容,才得殿下欢喜。”
  怀珠低声道:“他来关我的事。”
  晚苏又一愣,还没等继续开口,听怀珠料理那件湿漉漉的银朱色嫁衣:“你告诉他我还病着,这个也拿出去烧掉。”
  “姑娘……”
  晚苏彻底懵,疑惑白怀珠吃错药,还是大病一场坏了脑子。
  一针一线绣的戏服,竟说烧了。
  往日听说太子殿下要来,白怀珠提前两三次时辰央她们帮她上妆,欢欢喜喜准备饭菜等着,今日却逆情转性六亲不认?
  怀珠径直回榻上睡了。
  晚苏唏嘘,白怀珠从前都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纵着,这次仅仅受了点打击,就像一具烧焦的死灰,不管不顾,怨怼太子殿下,破罐破摔,当真是自己作。
  霪雨之秋,蛛丝似的雨脚下得遍地潮湿,稀疏又暗淡的星光,室内姜黄色的耿耿残灯,压抑着一层令人窒息的倦意。
  入睡没多久雨水便大了,肥大的蕉叶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在风雨中飘摇战栗。室内灯烛全灭,月光像一层黑纱。
  这样孤寂的夜怀珠曾熬过无数个,当时盼着有那人在侧,现在却巴不得清净。
  朦胧中感到一双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身体,熟悉的温度游走:“睡得这样早?”
  怀珠微怔,随即触电般缩回身子,前世惨死时的情景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这嗓音化成灰她都认识。
  对方却抓她脚踝拖到身下,轻易圈住了腰,笑笑:“害怕做什么,是我。”
  随即一枝灯烛亮了。
  朦朦胧胧的光。
  黑暗的大雨哗啦哗啦地下。
  陆令姜的五官显露出来,斯斯文文的面皮,微微上挑狭长风流的仙鹤眼,三眼白,还有他下泪堂那标志性一粒黑痣。
  他重复了遍:“是我。”
  再见熟悉的眉眼,怀珠呼吸沉重。
  陆令姜脸颊被烛光映得暖黄色,“哭了?听下人说你发烧病着,眼睛也不大好。”
  说着以指尖拭去她颊上泪痕。往常她受一点点小伤都要费心机传到他耳中,他不堪其烦,遂这次的事一开始没在意。
  “朝上有人弹劾东宫,我才这么晚来探望你,实在对不住。”
  前世他也用这样温淡的语气惑她,让她不停地心软沉沦,终至送了性命。
  怀珠欲挥开他覆在腰间的手,陆令姜却顺势握住,试她的体温,“头还烧着疼吗?”
  他刚从外面过来,拇指沾了些微寒,摩挲她的颈部动脉,那感觉恍若上辈子白绫缠上脖子时。
  怀珠吞咽着情绪:“不疼了。”
  陆令姜莞尔说:“你这般哽咽是还怪我了,总要给你敷个止痛两贴,见你安静睡了才能放心。”
  捎来两剂止痛贴,揉碎药膏,暖热粉质的触感,覆在她额头。
  他虚伪得跟圣人似的,怀珠怨意汹涌,一道冰凉的雪线从胸膛升起,撇开他的手,凶狠着低声:“用不着你管。”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陆令姜一怔,两人莫名其妙僵持。平日怀珠都软软糯糯的,走路恰似弱柳扶风,哪曾这般疾言厉色。
  怀珠的情绪隐没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
  僵持半晌,她还是抽噎了下,音调微微示弱,“……对不住。前日送生辰礼被您责怪,有些伤心了。”
  陆令姜咀嚼着她的话,“我知道,是我的错。”
  雨水滴滴答答自房檐落下,阴天特有的湿润质地,使得室内都若有若无飘着一层冻缥色的雾气。
  这龃龉生得奇怪也不值得,陆令姜并不想和她吵,手指滴滴答答敲在她雪肤上,没急着安置,只和她说些私闺话。
  怀珠却觉得身上一大块附骨之疾,疼痛得很,亟需清理。
  见室内的白旃檀焚尽了,想再去续上些,趁机脱开陆令姜。
  白旃檀也叫莲花藏香,焚烧的气味庄严圣洁,是佛家之香。怀珠曾跟着养父常年礼佛,养父以秘法调制此行香,日夜浸染,使怀珠身上也自带这种味道。陆令姜向来很喜欢,说是能缓解他的头疾。
  陆令姜却轻轻捏住肩头,将她阻回来。怀珠一蹙,他得了她身上那股销醉的体香钻入肺腑,“有你,就不必焚香了。”
  往日这些调情之语,她都羞羞答答地应承,或随他一块笑,主动探唇过来触他的唇瓣,两人顺势滚到一块去。
  可今日她垂眼僵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如罩冻霜,完全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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