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70节
欲走,亵衣后面牙绯色的带子被他拽了下,怀珠浑身无力地倒在男人怀中。
两人都休息了会儿,褪了冲动,怀珠只顾着呼粗气,陆令姜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熨帖道:“……怀珠,你好好的别闹了。你入东宫的事我已准备差不多了,位份绝对令你满意。”
怀珠闭着眼没反应。
“之前叫你暂住春和景明院也不是因为别的,东宫里的皇太后,皇后,晏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们用仁义礼智孝压我,我亦束手无策,你过去是找挨骂吗?”
他撩撩她的发丝,这尊小观音他见了第一面就喜欢,多年来一直是他珍爱的。他从没想过和她分开,早已把她当成人生一部分,规划未来时也考虑了她,她万万不该因一时意气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怀珠道:“原来如此,谢殿下。”
面色乖巧懂事,口中称谓却还是生疏的殿下,跟泥塑木雕似的,以前她高兴时会搂着他的手臂跳来跳去。
陆令姜心如塞了团棉絮,堵得慌。
他道:“谢我的话,朝我笑一笑。”
怀珠仰头敷衍笑了下,最近阴雨太多了,连她的笑容都缺少阳光的味道。
雨夜中两人靠在床头,肩挨着肩头挨着头。陆令姜迫使自己暂时忘了方才的龃龉,随手在桌边拿了本话本陪她读,声情并茂地给她讲故事,趣闻轶事,小道消息,好的坏的都和她说,轻快又幽默。盼着逗一逗她,让她忘记心结,恢复他们从前融洽相处的状态。
“……这几日没来看你是我不好,以后会改的。最迟后日册封的旨意就会下来,你把心放肚子里踏踏实实的。待入了东宫,我们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这次的事他认为自己实在无大错,事事处处为她考虑。她留在白家也是被践踏的命运,留在春和景明院却可以舒舒服服当主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只夜里侍奉侍奉他,并不算亏。
怀珠爱他,这点他一直深信不疑。即便偶尔闹闹脾气,她的那颗心是不变的。一开始只是和她一晌贪欢,现在食髓知味,他也有点动心了,很乐意她喜欢他,并且投桃报李,也返回一点爱意给她,暖她的心。
她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抛弃她,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她能依赖的只有他。
怀珠静静听着他这般甜言蜜语,不知他和多少人说过,晏姑娘,白眀瑟,京城许许多多的贵女,一阵呕心感涌上喉咙。
辗转过身子:“困,让我睡吧。”
陆令姜气息一滞,自己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白怀珠跟没听见似的。
怀珠下意识用手揉揉眼睛,他阻住,唤人递一条湿热毛巾来。
“睡可以,别用手直接揉眼睛。”
这才发现别院的心腹被换掉了,进来的都是一个个陌生面孔。
陆令姜无奈一笑也没在意,左右说了以后春和景明院的事都由她。他自己先净了手,才以热毛巾敷她眼睛。
怀珠懒懒躺在他膝盖,眉心一点痣,瓷白的肌肤,清冷得仿佛她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变成了一尊玉观音。
陆令姜轻扒她眼皮,见她瞳仁朦胧又模糊,还真是病患已深。自己之前不闻不问,难怪她要伤心。待欲再看,她低低咒骂了句,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撇开了。
一夜无语。
·
白怀珠走后没多久太子也离开了太清楼,其余众人觉得没意思,自行归家。
眀瑟搭上晏家的马车,和晏苏荷一道走,顺便套近乎。
眀瑟安慰道:“苏荷你放心,她哪有你美啊,白小观音的名号都是炒出来的,跟外面那些勾栏名妓似的,正经人家小姐哪有抛头露面赚名声的道理。”
“从前在白家,爹爹只让她给我和眀箫、眀笙洒扫浣衣,根本不算我白家的四小姐。”
晏苏荷皱眉道:“眀瑟,别这么说你家四妹妹,太子哥哥和盛哥哥都多看了她一眼呢。”
眀瑟想起方才怀珠出言不逊,心下恼恨:“勾引人的贱蹄子,她被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圈养了还不安分,竟还外出招摇过市,打起太子哥哥和盛哥哥的主意。”
晏苏荷微微好奇:“你说你家四妹妹被谁养了?”
眀瑟也不十分了解,只记得当时石家公子来白家提亲,指名道姓要小观音。白老爷不甘心怀珠嫁那么好,便提出结姻条件,她为正妻,怀珠为媵妾。
石韫垂慕白小观音美貌,自然应承。两家敲定下来,已互换了聘礼,甚至过几天就要迎亲了。眼看着水到渠成,白老爷却忽然反悔,毅然退回怀珠的那份聘礼,此后再见不到怀珠的踪影。
眀瑟虽照常嫁到石家为宗妇,但石韫恼羞成怒,认定白家骗婚,用小观音当诱饵嫁了个丑八怪白眀瑟来宗妇,婚后时常打骂眀瑟发泄怨气。
谁也不知白老爷为何忽然毁婚,小观音的去向更成了谜。人人猜测是比石家更上头的人出手要了白怀珠,贵族中谢家赵家寥寥几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哪一个都头发花白五六十岁了。
晏苏荷唏嘘道:“原来如此,她也是个命苦的姑娘,不得明媒正娶,稀里糊涂就失了清白,连夫家是谁都不知道。”
眀瑟道:“苏荷你别叹气,虽然爹爹不说,但你若真好奇,我帮你试试不就完了?正好承恩寺的佛经会快到了,我托人送封信给她出来玩,到时候打听她的下落易如反掌。”
晏苏荷笑了笑,不置可否。
……
眀瑟说办就办,想法儿联系到了当初送怀珠出嫁的嬷嬷,两天后,经嬷嬷的手又将信送到了怀珠的亲信丫鬟画娆手中。她还想亲访怀珠,自是做不到的。
承恩寺的佛经会,有浴佛仪式和僧人讲经,还会搭戏台子唱戏,每两年举办一次,许多善男信女都会前去,富贵人家常常借此为儿女相看。
画娆将眀瑟费了九转十八道弯递来的请帖交给怀珠,问道:“姑娘要去吗?她们蓄意请您,免不得又欺负您。”
怀珠固然知道晏苏荷和白眀瑟等人的心思,但她不得不去。按前世,白家老太太马上病逝了,这是计划中重要一环。
她道:“去。”
画娆隐忧在心,忽瞥见卧室花梨木几上搁着一封大纁红色洒金嫔妇文书,金灿灿的十分耀眼,是册封怀珠为太子嫔的抄本,上午刚由宣旨太监喜洋洋送来的。
怀珠亦瞧见,缓缓拿起文书,放在燃烧的香烛上,烧了,化为滚烫的灰烬。
火光映得她面庞忽明忽暗,多几分静穆肃杀的感觉,仿佛她瞳孔也燃起了火。
画娆大惊:“姑娘您怎烧了……太子嫔的至高位份,不是您一直想要的吗?”
怀珠目光淡漠,待灰烬冷却了,随意推开,溅得光洁的榴花鸾鸟镜一片脏尘。
观音碎,嫁衣烧,毁婚书。
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她得赶紧离开。
……
怀珠随曦芽出了长济寺,夜色已至,一轮清冷的孤月挂在漆黑的天空中,萧瑟而寒冷。
怀珠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只顾着往前走,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是陆令姜。
“怀珠。”
他伫立在月色中,“我送你?”
怕她不答应,又补充道,“你不是说过,要玩玩我的吗。”
第60章
香甜
怀珠没理他,自顾自地登上了马车。刚刚坐定,车帘却被陆令姜掀开,“别走。载我一程?”
怀珠轻轻瞟了眼他,借口道:“马车不去东宫,载不了您。”
陆令姜问:“那去哪儿?”
“只去梧园。”
怀珠被他掐住了,只能昂着脑袋承受。她贝齿丝丝咬着,坚守着一分倔强,也是报复他骗婚,用些无耻手段拿捏她。
陆令姜感受到异样,却没像平时那般温柔循循善诱,而是以强对强,冰凉的手指直接探入她的唇中,稍微使点力气就让她疼得不行。她不得已放开了牙齿,沦为他的掌中之物,接受他的掠夺。
片刻之间,风卷残云,她被他索取个干净。
太子真是有些醉了,箍着她,几分洋洋得意地说:“珠珠,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三皇子大逆不道被贬去了幽州,皇位此刻于我不过是囊中之物。”
怀珠懵懂,也不知他颠三倒四的说些什么,总之是皇位争夺的那些龌龊事。她费力从他怀中逃出,衣衫不整地说:“殿下醉了,我去给你弄醒酒汤来。”
他神情冰冷阴翳,哪有平时半点温柔,只拽住了她的一片衣角:“你再跑。什么贱物也敢和我争,指望在我身上吸血,真是打错算盘了。现在杀了他,比碾死只虫还容易……你说是吗珠珠?”
怀珠心跳怦怦,听得个胆战心惊。朝政上的事她哪里明白,一直以来她都囿于小情小爱,给陆令姜的标签无过于负心人,薄情人,却忘记了他是太子,腥风血雨的皇位争斗才是他的主战场。
清醒时,他对任何事都是轻描淡写,从未说过这般露骨的话。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他淡泊名利,不汲汲于权位,不营营于富贵,顺其自然地当上太子。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骨子底下藏着对皇位的猖獗野心不比任何皇子弱。
只有小女子才会纠结什么爱不爱的,怀珠想起他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想着以他这样的口风,八成会有一日将她推出去祭旗,泪腺忽然止不住,垂着两手站在原地哽咽:“殿下,你吓着我了。”
滚烫泪水砸落在手背上,碎成八瓣。
陆令姜骤然清醒。
揉揉眼怔了会儿,明白过来眼前的是怀珠,敛去戾气和阴翳:“……珠珠?”
他抿了抿唇,酒意去了一大半,轻扯她的衣裳将怀珠拉入怀中,吻舐去她的眼泪。姑娘骨骼在微微颤抖,许是真怕了。
重重甩了自己一耳光,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在你面前说混账话了,也不喝酒了。你打我罢。”
怀珠抽了抽鼻子,现在怎那么爱哭,刚重生被困在春和景明院那段最阴暗的时光里,她都能决绝地与他摔玉断情,无所畏惧,现在反倒软弱起来。
虽然不愿承认,她心里一直对他有残余的卑微爱意,渴望他后悔可现在她知道,他固然爱她,但爱的高度绝没到他嘴上说的那样,什么“你离开我我就恨不得想死”云云——他更在意皇位,连醉酒呓语的也都是政敌。
怀珠闭上眼睛,想挣脱他的手。
陆令姜却偏执地紧锢着她不放,愈发想再甩自己几个耳光。真真是得意忘形了,婚前他就酗酒无度,若她胡思乱想要悔婚,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唯有将婚期一提再提,实实在在将她娶到手才放心。
耳畔听怀珠啜泣隐隐说:“……我不嫁你了,不了,我求求殿下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陆令姜迅而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死死埋入怀中,不给继续开口的机会。
“别说傻话。”
怀珠断断续续地饮泣着,之前一直不敢说,现在口子一开,决堤似地不断哀求他放过她。她既不敢改嫁旁人,也不吃了熊心豹子胆去谋反,只求远离腥风血雨的朝政争斗,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
陆令姜浮上烦躁,皇位和怀珠是他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哪样都不能少。沉吟片刻,叫人送上一副雀牌来。
怀珠眸光晶莹,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以为要被剥掉衣裳迎接一场疾风暴雨,却见他着了白寝衣,抹着雀牌,与她在榻上相对而坐。
“若能赢我,一切都随你。”
此时陆令姜的酒意已完全消褪了,深自懊恼方才的一时放纵。放她走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找些乐子哄她展颜。
怀珠知他好赌成性,从前与盛少暄等人沆瀣一气,玩得又浪又开,白白辜负了这张衣裁白雪、饱饫经史的书生相。从前她就和他玩过两次牌,无一例外是输的,即便侥幸赢,也是他放水放出一条大河。
陆令姜的唇缓缓靠近,浮上危险的热度,怀珠下意识偏头避开,怔了一怔,转换策略道:“殿下还想和我在一起?”
他凝固,诚恳地低喃了声,呼吸急促了几分,眼光亦呈现隐隐光彩,显得极为紧张,“你会答应吗?”
怀珠无情说:“不会。所以叫您别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