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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76节

  妙尘知她心中难过,犹豫了片刻,问出了最重要的:“怀珠,师父只问你一句,要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太子?”
  怀珠猝然抬眸,双目覆了条素绸,白玉般的面庞虽抹了淡淡一层胭脂,却仍显得血色全无,闷冷又抑郁,仿佛一朵雪花随时会被阳光晒融。
  良久,她说:“嗯。”
  妙尘师太早有预料:“这下事情难办了。上次太冲动了,也是师父思虑不周,才叫你明明都逃出城门了又被捉回去。”
  怀珠恍恍惚惚,妙尘师太说的上次,还远在前世,远在她爱上陆令姜之前。
  当时她私逃,画娆被杖责,是陆令姜宽赦和原谅了她们。然原谅却没有那么轻易的,那夜,他问她:“一起喝点酒吗?”
  此前怀珠一直抵触他,这次他救了她和丫鬟,她没法再将他拒之门外。
  头一次打开心扉的滋味很好,酒为陈酿,喝起来淡淡无味,却醉人厉害。他揽着她,尝尝她的唇脂,轻柔又甜蜜的音调,伏在她耳边又问:“玩玩吗?”
  玩玩?怀珠瞪大眼睛,脸色红透。他笑意春深,外表斯文克制,骨子里挺放浪的,自要了她之后一直留她到现在,也算尊重。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尴尬说:“我……不会。”
  他吻住了她,笑隐隐:“我教你呀。”
  呼吸沉沉,长久得令人恍惚。他轻分开了她的双腿,整夜都没让她再合上过。
  那时她的第一次。
  现在想来帮她救画娆是套儿,引她喝酒也是套儿;他没直接上她而用这种曲折手段,恩威并济,不过为了让她更服帖罢了。他想玩玩她的人,也想玩玩她的心。一个能在朝政上兴风作浪的人,对付她那样一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多简单。
  怀珠唏嘘着,分不请自己是恨陆令姜多些,还是恨自己前世的蠢多些。
  妙尘师父见她这般,劝说:“跟着那种人哪能好得了,整个朝廷都是腐朽黑暗的,官官相护,早不配坐这江山了。”
  顿一顿:“其实那次失败后,师父不是没想过再冒险带你走,可你那么喜欢太子,不会答应的。”
  怀珠病患的眼睛如蒙了一层雾气,定定道:“师父,我悔了。”
  妙尘讶然:“你说什么?”
  怀珠平静重复:“徒儿之前错落情网,自食恶果。如今徒儿早已醒悟,在他身边感到十分危险,摇摇晃晃宛若早走蛛丝上,决心与他恩意断绝。定情的信物我摔碎了,曾经做梦嫁给他的红嫁衣我也烧了,只求能脱离火坑。”
  她宛如一滩死灰,虽重新燃起的只是一丁点火星,但火星绝不会熄灭。
  妙尘师父听罢良久感慨道:“当断则断,很好,你长大了。可此事须从从长计议,师父不想你再如上次那样冲动。”
  怀珠应承:“我知道他的弱点,其实天底下美貌之女子多的是,只因我身体带些莲花藏的气息,能缓解他的头疾,所以他才留我在身边。”
  陆令姜对她谈不上爱,一时玩物而已,按照前世很快会腻。前世他杀她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太黏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心上人争位份,使他厌烦。
  莲花藏之香虽调起来费事些,却不算如何难得。她虽恨他,却又远不是他的对手。因而,若她将治头疾的莲花藏香秘方献给他,又知趣儿地主动退出,他应该能放过了她。
  妙尘师父仍有顾虑:“不太好说,徒儿有些天真了……”
  抢了个美人到手,还没玩腻,怎么会因为区区香料放手?
  话没说话却开始重重咳嗽,妙尘左臂受了极其严重的刀剑伤,偏全城禁售跌打损伤的药石,几日来已体力不支。
  怀珠拿出早已备好的药物。妙尘苦笑,过意不去,亦将一小包药丸交予怀珠,叮嘱道:“这是治疗眼疾的偏方,可缓解疼痛,但治标不治本。你且用着,待日后脱身出去,为师再为你寻访名医。”
  眼睛是怀珠身上最痛的症结,可从没人关怀过她,也没人为她找过大夫,上辈子一直拖着最后拖瞎了。
  怀珠压抑情绪翻涌:“谢师父。”
  妙尘受伤太重,难以在此久留,两人约定若有机会在承恩寺的佛经会上再见,续说今日之事。
  推门却见门口还守着个丫鬟画娆,妙尘师父警然问:“这人可靠吗?”
  怀珠点头,有生死的交情。
  妙尘走了。
  怀珠独自思量着,现在全城捉叛军,禁售跌打损伤的药,师父偏偏这时候受伤。又听师父话中似对朝廷多有仇视,难道师父就是叛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前世便是被污蔑为叛军死的。现在她只想离开陆令姜,不惜任何手段,不管任何人帮她。
  怀珠唤画娆进来,一会儿去香料铺子一趟。
  画娆没问为什么,忠心耿耿道:“姑娘放心,奴婢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任何人不会知道。”
  太清楼内咿咿呀呀,唱念做打,锵锵锵,咚咚咚,台子上两个青衣缓步踱出,好戏开场了,引来台下一片吆喝鼓掌声。
  怀珠正要和画娆离开,从二楼窗子瞥见一群人。几个男男女女皆绫罗绸缎,骨气里散发贵气。其中一人长得最好,鸦色玄黑衣袍沾着雨色,露出一截清瘦性.感的脖颈,透着温柔斯文,浪荡爱笑,真是要了命的好看,化成灰也认识是陆令姜。
  另外几人一男子面生,一女子是她长姐姐白眀瑟,另一人则是阁老晏家的千金小姐,晏苏荷。
  几人谈笑自若,俊男俊女,纨绔风流,把太清楼的达官贵人们都看呆了。
  太子殿下在外玩得浪不算什么秘密,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竟这样巧,他也带着未婚妻来看戏。
  怀珠垂眉齿冷了下,前几日她也问过他能不能陪她来戏楼,得到的是再三推诿,不爱看。但他心尖尖上的未来太子妃来了,便爱看了。冷落她多日不见,原来在捂着未婚妻的心。
  她觉得讽刺,觉得憎厌,唯独不觉得心酸。上辈子哗哗似流水一样的心酸早流过去了,他现在娶谁都与她无关。
  今后不必再抱有幻想。
  她要嫁别人了。
  他拦不住。
  成婚之时,她会叫他来喝喜酒吗?
  第65章
  隔阂
  太子殿下病了,一连数日告假不朝。石家联合一众党羽,趁此机会数次弹劾,列出太子渎职等十多项罪名。
  石弘两个儿子都折在太子手中,与太子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因而此番来势汹汹,不扳倒太子决不罢休。
  陛下正为叛军之事烦恼,剿灭叛军主要还得依赖太子,故而对石家的弹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不处置。
  见怀珠今日半披乌发,目覆白绫,一袭缣缃色百褶裙,全身如罩满白雪,玉色一样纯粹。若再戴上头纱手持杨柳枝,眉心那一粒朱痣,活脱脱是观音菩萨转世。
  真美呀。真是传说中的绝世美女。
  当年白小观音被一众男人抢得热火,后来神秘失踪,不知落到了谁的手里,此刻却忽然露面。
  盛少暄注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眼睛,啧啧叹息,别有意味。
  晏苏荷亦滞了半晌,镇定地招呼:“原来四小姐也在,真是巧。”
  怀珠和这些人说半字也懒得,眼神只下意识瞟向陆令姜,斯人却没什么神色。
  气氛略略奇怪,白眀瑟打个圆场。众人落座,盛少暄挨着晏姑娘坐,晏姑娘又挨着陆令姜坐。怀珠既走不脱,坐在了离众人最远的位置,周围只挨着眀瑟。
  目光不由自主聚在怀珠身上,眀瑟依次引荐了晏苏荷和盛少暄,最后顿一顿,才笑容可掬道:“……这一位四妹妹肯定不知道吧,是太子哥哥,人可好了,你们之前没见过。”
  怀珠掀起眼皮子,心照不宣。此番偷跑出来未经报备,如此恰巧被他撞见。
  踯躅才闷声道:“太子殿下。”
  陆令姜轻吹着茶盏中冻缥色的浮沫,闻声微一颔首,关系不远不近。
  眀瑟见二人疏离的样子暗暗得意,自己这便宜妹妹生来卑微,怎见过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白家只是四品之家,她也是削尖了脑袋结交到了晏姑娘,进而才有幸认识太子殿下。
  当下更热乎,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地叫着,有意无意体现优越感。
  帷幕拉开了,戏台子上咿咿呀呀。这场《目连救母劝善》是场大戏,长达一百折,回肠荡气。锣鼓每敲一下,气氛随之悲凉一分。客席的灯烛都灭了,剩摇摇欲坠的几颗火星。
  晏姑娘见怀珠太远,亲和地邀她过来坐。怀珠无动于衷,自顾自在角落静默,听陆令姜和晏苏荷有说有笑,一个太子一个太子妃,两肩挨近,亲密无间。
  怀珠忆起前世和陆令姜最后一次相见,他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想和他一起看小玉堂春,等来的却是一条白绫。原来他不是不爱看戏,只是懒得陪她看。
  眀瑟凑过来好奇问:“许久不见四妹妹踪影,爹爹把你送去哪儿了?”
  对于怀珠去向,白老爷向来守口如瓶,任眀瑟怎么打听,甚至连白夫人都不知道。
  大多数人都猜测白小观音被石家那位纨绔子弟石韫弄走了,眀瑟却知道并没有,因为石韫就是她的夫君。眀瑟一直不喜欢怀珠,也是因为明明她先和石韫定了婚事,石韫的魂儿却被白怀珠勾去了。
  若非白怀珠后来忽然消失,自己还不一定能当上石家主母。
  白怀珠究竟被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圈养了,是四十岁的大腹便便,还是六十岁的老白毛?白家三女都三书六礼正常婚聘,只有白怀珠丢人现眼,为人外室。
  眀瑟载着揶揄的笑意:“你家金主爷爷今日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了?平日你伺候他是跪着还是舔着?”
  怀珠把玩香囊中几粒冰凉的药丸,若有若无的草药香,妙尘师父刚刚给的。
  闻眀瑟奚落,斜斜剜她一眼:“是呢,大姐姐的夫君石韫公子当初爱我快爱疯了,说只要我嫁给他,跪地给我提鞋都愿意。谁料他如今又食言娶了大姐姐,估计把大姐姐当替身了吧。”
  眀瑟脸色顿时一变:“住口,你胡言乱语什么,敢污蔑我夫君?”
  怀珠歪了歪头,又艳又冷:“大姐姐不信?也不用急,这辈子生得丑些没关系,下辈子好好投胎就是了。”
  她朱颜酡色的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水光润泽,当真天生媚态,锋芒毕露地张扬自己的美貌,美貌就是天赋,美貌就是武器。
  她就是比所有人都要美。
  拉开档次、一骑绝尘的美。
  别人嫉妒死也羡慕不来。
  “你……!”眀瑟牙齿咯咯作响,拿起桌上烫茶就要泼怀珠,“小贱.人,就会勾引男人,和你娘一样的妓子,活该为人妾室被万人玩。”
  这话真真戳中了眀瑟的痛点,她虽是白家嫡女,却遗传白老爷多些,左右颧骨略显不对齐,皮肤也较其他姐妹为黑。夫君石韫好色,曾多次贬低这副容貌。
  怀珠漫不经心,淡淡剜道:“你急什么?想好这一泼什么后果。”
  她们不都喜欢装一副贤淑小意的模样吗,她们最爱慕的太子哥哥可就在一旁,泼了,太子哥哥可就看出来谁是泼妇了。
  眀瑟隐忍着放下茶杯,忌惮着太子,那些脏话还真收了起来,指责道:“四妹妹,白家待你不薄,你本非白家的种,这么多年白家却养着你和你那野种弟弟,你还不知人伦不敬尊长,当真忘恩负义。”
  怀珠哂道:“不薄?白家把我和弟弟当奴隶使唤,饭不温饱衣不穿暖,动辄打骂,更把我强绑了送去虎狼坑做妾,毁了我一辈子,便是不薄?行了,你费那么大劲儿才做了陆令姜和晏苏荷的走狗,好好稀罕吧。”
  眀瑟又怒又惊,平日白怀珠唯唯诺诺的,白家一介浣衣婢而已,叫她往东不敢往西,今日她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如此忤逆不孝公然怨怼母家,还敢直呼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大名?
  台上丝竹声喧闹起来,一场戏正演到关键部分,蹭蹭蹭,咚咚咚。
  怀珠觉得这场戏令人作呕,起身离去无半丝留恋。眀瑟气不过,狠狠踩了脚她曳地的裙摆,欲让她当众裸身,至不济也跌个大跟头。
  怀珠察觉,闪身躲了过去,妙尘师父和养母从前都教过她剑器舞。只是这么一来,香囊里的药丸甩了出去,一颗骨碌碌正好滚到陆令姜脚边。
  场子静了。
  陆令姜和晏苏荷同时回头瞅她们。
  盛少暄皱眉道:“三姑娘,你怎么还和你妹妹顽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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