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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124节

  ……
  怀珠脱离了集贤楼,回到白家自己的闺房后,狠狠摔上了门,迎面又砸了一只青瓷花瓶。桌上几本劝人忍耐的佛经,通通被她撕碎。
  几个丫鬟欲阻拦,她恶狠狠全部赶出去:“滚,都滚。”
  画娆听见动静,被满地的碎瓷片吓一跳。她从没见过怀珠发这样大的脾气,悄悄进去:“姑娘……”
  怀珠厌恨地坐在榻上,刚才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全是装的。那人是主宰,周围全是卫兵,她当时没有任何办法,唯有委曲求全。
  而此刻,恨意决堤。
  一想到她在他膝下婉转讨好,卑微求恩的耻辱样子,自己都想撕了自己。
  走,必须立即走。
  插上翅膀也要飞出去。
  至于怀安,想办法安置他安全,总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不走的话,她怕自己会疯。
  怀珠愣愣仰头,陆令姜已抽了舆图走了。她吞咽了嗓子,只好吃这嗟来之食。饮过茶水后缓缓将糖莲子含在口中,糖霜滋味弥漫开,衬得眼下的苦楚更苦了。
  这些小动作被许信翎尽收眼底,内侍上过了茶水后还上点心,许信翎见太子没要,低低的一句吩咐好像是“……再给珠珠上一份”——太子的余光,一直若有若无地瞥着怀珠。
  魏恒禁不住去瞥那位白姑娘,真够放肆的,她霸占太子殿下的位子不说,现在还趴在满是军机文书的桌面上阖眼小睡,也偏偏太子一人愿纵着这姑娘。
  第113章
  泛舟[二更]
  怀珠心力交瘁,趴在桌案上还真睡着了。君臣絮语的声音在耳畔越飘越远,不知过多久,一个温其如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小祖宗,醒一醒?”
  那声音如琢如磨,挥之不去,怀珠惺忪扒开了眼皮,意识稍稍恢复,才见陆令姜那双静穆的仙鹤目正探头凝睇着她,说不尽千丝万缕的情丝。
  她激灵灵一惊,下意识直起腰,两腮微有酡红,垫在脑袋下的左臂却被坚硬的桌案咯得生疼,轻嘶了声。
  屋内空荡荡,焚香洒扫过,魏恒和许信翎早已不见人影了。
  却闻他道:“送我的?”
  怀珠怔怔。
  ……原来他前几日也逼着她重雕一个观音坠子来着,她早忘九霄云外去了。
  他迟疑:“不是么?”
  细细端详,但见坠上菩萨眉如小月,玉面生喜,右手结缘印,左持白莲花的样子。略去摔碎的那一角不提,姿态惟妙惟肖,不知要花多少心血,费多少眼力才得雕成。
  怀珠闭上眼睛:“是。”
  陆令姜微微喜熨,这观音坠仿佛真破除了他的烦恼障。彼时他不过随口和她一个玩笑,她也如此认真。
  又见玉摔坏了一个角,贻有微憾,几分怪罪自己,同时也怪罪怀珠。明明她心里还有他,却嘴硬说分开,暗地里藏着掖着礼物。
  当下心头涌起怜惜,音调柔软道:“小观音,你真是最守信的一位小观音。眼睛病成这样,还做这样细致的雕活儿?告诉我是不是在外面街上买来的,应付我?”
  怀珠轻轻抖动着浓密的睫:“我……”
  陆令姜不等她回答就啄啄她的朱唇,停一停,忍不住又啄一下,旖旎笑道:“如何有关系,你愿意给我买也是心意,我皆视若瑰宝。你的眼睛不好,不能太费眼的。”
  怀珠嗯了声,有点发虚。
  避开他的吻,“殿下喜欢就好。”
  陆令姜期待她也对他笑一笑,得到的却是她擦嘴的动作,好像自己多脏似的,多僭越,没经她同意就冒犯地吻她。
  他还没被人这般嫌弃过,尤其是她。
  心里咯噔一声,沉甸甸坠了下去。
  平常最亲密最熟悉的举动,如今做起来却分外失礼,犹如侵.犯。
  他的唇格外火烫,不自在地抿抿,尴尬和丢人弥漫在空气中。
  两人面对面静默着,各自揣有心事。
  怀珠察觉再和陆令姜共处下去,非得露馅儿不可,便推脱家中还有丧事:“夜已深了,我先回去,殿下也请回吧。”
  陆令姜右眼又一跳,明明她刚巴巴送自己坠子,难道连他几句热乎乎的夸奖之语都不听就冷冰冰地要走吗?一前一后冷热对比太过强烈,坠子都不像她真心送的。他说什么话,她似根本不在乎。
  可她以前做了什么丁点得意事,都会缠着他手臂,两只眼睛熠熠瞧着他,又撒娇又浪,非得磨他和她厮磨一般才罢休。
  陆令姜那点子欣喜烟消云散,酸涨感盈满整个胸腔,强撑着笑:“你——”
  但见她神色冰冷漠然,一副诸事不萦于怀的样子,不用说话就生生把他拒了。
  他唇角的笑容渐渐也凝固了,今夜他注定不能和她共寝的,多蹉跎也无用,依言点头:“好吧。”
  怀珠敛一敛衽行礼。
  陆令姜似有所失,总觉得缺了大块东西,想抱一抱她再和她分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还能再站下三四个人,空荡荡地吹着凉凉的秋风。
  他垂垂眼,刚伸的手又不动声色地缩回。
  两人一个走,一个停驻在原地。
  一个再不回头,一个却流连忘返。
  短短的走廊,怀珠的后背被陆令姜盯,往前走的脚步沉重,无比漫长。
  她能感知到这种目光,也知道陆令姜意犹未尽。从前她鲜少有这般奢侈地独享他注视的时刻,现在她只如芒在背。
  夜雨悲意地下着,万籁俱寂,无声诉说某些遗憾,犹记得当年。
  新婚之夜,他温柔地解开她绳子,抚摸她头顶的疤:“谁把你绑成这样?”
  喝醉那晚,他搂住她:“玩玩吗?”
  画面一转,出征前,他笑:“好。我回来就带你去看一场小玉堂春的戏。”
  白绫送来时,“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原来玩玩,就真的只是玩玩。
  而现在,他又这么深情地凝视她。
  怀珠敛起眸中情绪,依旧无喜无悲,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
  陆令姜手握观音坠,她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的那一刻,空疏疏的,血撞心头。
  幻觉忽然出现了,一位白衣姑娘的脖子悬上房梁。她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哭泣说:“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救我。”
  幻觉很快消失了,徒留一片朦胧而孤寂的月光。周围黑夜冷雨如注,他心口忽然一阵锥刺的疼。
  好奇怪……
  最近总做这些荒唐的梦,一会儿梦见观音走了,一会儿白衣姑娘上吊。
  今夜虽得了个观音坠,聊胜于无,但他这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挽留算是失败了,且败得溃不成军。
  他还以为他多浪漫呢。
  瞧地上那两把被弃如敝屣的长剑,如焚琴煮鹤,笑话,全是笑话,无声嘲笑着他。
  陆令姜亦笑了,自己嘲自己。
  目前她最大的症结是眼睛,他不该搞这些虚的,早日将她的眼睛治了,才能博她欢心。
  他阖了阖眼,独自一人站在鹅颈长廊中静默良久,才拜别白家主人,喊赵溟离开白家,连同卫兵也一同都撤走。
  ……
  翌日东宫有韩家到访,为了韩若真在承恩寺被罚跪一事。陆令姜说了几句客气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名动天下的白小观音落在了太子殿下手中,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俨然有越演越烈之势,以后怕还有的闹。
  盛少暄在太清楼摆酒席,请几位朋友都过去小聚。席间陆令姜虽仍文雅幽默,风光霁月,兴致却不似往常那般高。
  盛少暄亲眼目睹了白小观音甩了这位太子殿下,又知太子殿下巴巴追人家到白家,却仍吃个闭门羹,没讨得半分好处。
  当下忍不住阴损道:“太子殿下,白小观音连恩断义绝那么狠的话都甩出来了,这回是真生气了,您不得掉层皮才能追回来?”
  陆令姜眼神凉薄,闻此从低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唇角漾起一涟漪,神态生动而惬意:“追?对不起,没打算哦。她要分开就分开,我无所谓的。”
  二楼一爿敞开着,他半副身子都浸在酽酽天水碧的雨色中,骨肉匀满的骨节也托着一只天水碧的松竹梅纹瓷杯,斯文端方,真真跟没事人一般。
  “啧,始乱终弃……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长进。”
  盛少暄当真佩服太子爷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那日陆令姜在承恩寺被分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会怎么,原来这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要是玩腻了,趁早放人家自由。”
  陆令姜笑:“胡说什么。”
  取出袖口中藏掖的一物,水滴形状,俨然是个瓷秘色的观音坠子,做工甚好。
  盛少暄知白小观音多才多艺,剑法、雕工、佛法都是上乘的,当下不禁大愕,啧啧叹道:“天,这是她亲手雕给你的?这得雕多少日?”
  “是呢。”陆令姜只把东西一闪而逝,盛少暄都没看清。他往日最清白不过的眉眼,却似藏匿了些复杂心事,嘴上却云淡风轻:“谁追谁,一目了然?”
  盛少暄齿然,一旁的傅青却若有所思,他家也常在玉石古玩圈走动,觉得这坠子有几分眼熟。
  几个狐朋狗友喝罢了酒,皇宫传来皇后娘娘的旨意,请太子即刻入宫一趟。
  太子殿下养了白小观音当外室,晏家以为奇耻大辱,多次要陆令姜给一个解释,后者皆闭门谢客,终惊动了皇后娘娘。
  别人或可推诿,皇后娘娘却是太子名义上的嫡母,一个孝字压死人。
  至皇宫,皇后劈头盖脸指责:“太子,你沉迷女色,为了外面的卑贱女子,竟糊涂至此。你知道外面多少大臣上奏弹劾你?母后辛辛苦苦扶持你上位,如今你却快把皇位丢了。”
  陆令姜坐在下方漫不经心着,仁义礼智孝,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皇后续续道:“……晏侄女哭了两天两夜,寻死腻活,母后令你立即前去晏家赔罪,张罗着明年开春与晏家晚婚,并承诺灭了那卑贱女子的口。”
  陆令姜下意识沉了沉眉,淡淡说:“母后说笑了。一个姑娘而已,没必要杀人吧?”
  皇后道:“你身为太子,不以身作则,未婚养了外室,对正室来说是奇耻大辱。本宫更听说你打算在东宫给那女子位份?若不就此绝了后患让晏家放心,他们将来如何再支持你的皇位?莫忘了许家等一众守旧派都对你虎视眈眈。”
  “殿下,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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