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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132节

  他们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均有些生理性的脸红。却真的只是生理性的,半点不甜蜜。
  这座四面透风的凉亭,雾蒙美丽的夜色,一双代表了情意的长剑,好像都失去了原本鲜活的意义,变得枯萎黯淡。
  隔了良久,陆令姜才缓缓放下捂她嘴的手,在鹅颈长廊边坐下,拽住她一截海天霞粉的披帛,捻在手心中玩赏:“……我并非要逼你,只因从前没将你的位份给到位,惹你伤心了,怕重蹈覆辙,这才执意请你到东宫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但我不同意分开。”
  什么他都能帮她解决。
  只要她不离开他。
  他仰起脑袋来窥她的神色,虽笑,十分忧郁。怀珠藏匿着情绪,只看到他脖颈间一道又长又深却长好了的伤痕。
  她侧过头,又躲。或许真有心事,但她显得不那么在意,也不紧迫。
  云淡风轻,无所谓,冷冷默默。
  总之,眼里没他这个人。
  陆令姜心痛,她身上那种陌生感越来越强烈了,隔阂感也越来越大了。这种情况让他心慌,仿佛他将要抓不住她了。
  他将吻衔在手中她那一截披帛上,再度尝试挽留:“怀珠,这世上我是你最亲的,你也是我最亲的,我们之间不要藏秘密好不好?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谈?”
  纵使她决心要和他分开,判他死罪,也总得让他明明白白知道罪名是哪条,她可知道恩断义绝四字有多伤人心。
  他不相信她真想和他分开,他们明明之前还如胶似漆的好,她说的一定是违心话,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都再三挽留了。
  怀珠却不欲再纠结,闪身将自己的披帛扯开了,不咸不淡道:“我可以回去,但让我过完了祖母的头七。”
  陆令姜立即应承:“可以。”
  紧追着问:“那过完了你祖母的头七,你愿意去东宫了吗?”
  怀珠道:“还是春和景明院吧。”
  陆令姜略一沉吟,他们的从前,总在那座不大却温馨的小别院中。
  她死活不愿去东宫,是……念旧吗?
  怀珠亦漫不经心地想起,他曾经和她说的话。
  ——“小观音,下雨了。我将春和景明宅邸给你住,正临邑多雨,潮湿阴冷,才更盼望着与你春和景明。”
  她以为他把春和景明院给她住是恩宠,实则只是她贱入不得东宫。又因她困居别院,后来他嫌她黏人时,也没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人人只骂她爬太子的榻,临死前更没人能救她。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两人话头尽了,仿佛隔着一层天然的屏障,戏谑与缱绻早已不适合二人。
  怀珠随意将剑丢下,发出哐啷轻响。昔日情致缠绵的一剑钟情,现在却比灶炉的灰还冷。她理了理衣衫,并无在亭中与他多淹留之意。
  陆令姜拖着尾音:“别走啊,陪陪我。”
  她似没听见,背影走到连廊的拐角处,才顿了顿,余光似瞥见远处还站着披坚执锐的卫兵,这里明明是白家的内宅。
  “太子殿下弄这么多卫兵守着,是保护还是监视?”
  陆令姜哑然,他是做了噩梦,梦到她有危险才派人保护,哪里有监视之意。然细想梦并没什么可信度,何苦惹她烦恼。
  他讨饶的笑:“好的。你不喜欢,立即撤掉。”
  她许是点了下头,但连个谢字都没说,纤薄的身影就要闯进雨中。
  陆令姜连连提醒:“陪我的呢?”
  叫他撤了卫兵,就没下文了?
  她呼吸急促,微微瞪大了眼睛,看清了他眼底的晦暗之色,才意识到此时才是要做那件事。
  “殿下……”
  他长眉一敛,观赏着她脸上未褪的红晕,笑意宛然:“既然误会了,总不能让你失望才是,对吧。”
  第121章
  微服
  这一夜轻怜密爱,恩浓情长,直到半夜怀珠才爬起来吃了个夜宵。
  和陆令姜在一块常常是日夜颠倒,好在他骨子里是个浮浪随性之人,什么都不在乎。
  清晨,藕官端上一碗避子汤。怀珠悄悄瞥着陆令姜神色,放到嘴边喝了。
  他就在床畔读着一卷书,见此未曾干涉。长长的睫毛被晨曦酽酽的日光一映,郎艳独绝,整个人有种斯文沉静的气质,像邻家温润的书生郎。
  白怀安被禁锢良久,脸色酱紫,半根手指险些被剁去,愣了好长时间,才泣不成声地哽咽出来。
  他以前对姐夫的印象只是脾气好,文质,平易近人,所以才敢冲动地动刀子,大抵没想到姐夫也会这么凌厉。
  许信翎义愤填膺,天下还有王法么,那人拿无辜的孩子做威胁,竟说剁就剁。
  白怀安只是一根手指擦破了皮,陆令姜想起自己的左手也裹着一层纱布,伤口远远比白怀安的大多了,她却半句关心的字眼都没有。
  楼下断断续续的锣鼓声传来,青衣粉墨登场,手持拂尘,水田纹对襟长坎肩,正挥舞着水袖摆兰花指,喧闹声一浪盖过一浪。
  陆令姜知怀珠最在意这个弟弟,今日之事,她有错他亦有错,她瞒着他见外男,他却差点剁了她弟弟的手指,细究起来仿佛他更过分些。
  他微微后悔,但做了便是做了,无法撤回。恰好手腕还缠着个物什,便顺势拿出来,引她展颜一笑:“好啦,我没想伤他,你莫担心。看,前日不小心摔碎惹恼了你,我请人修补好了,样子可以吗?”
  玉坠晃荡,观音低眉形,正是在白府中摔落一角的那枚。如今被雕成了圆润的三角形,造型比原来更古朴。
  他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没话找话,想往回弥补一些。当中逗她,熟络自然,无声无息宣告着他们才是最亲暧的关系。
  怀珠冷冷瞟着陆令姜。
  这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招数。
  许信翎忽然齿然道:“太子殿下,您堂堂东宫之主,竟偷我家的剩货用吗?”
  陆令姜神色顿时一凝。
  许信翎挑挑眉:“您不信,玉石背面有个羽毛型制的徽章,那是我家的标志。”
  观音坠背面的确有个羽毛小标记,陆令姜早察觉到。当时没在乎,以为是怀珠别出心裁的小心意。
  陆令姜无言片刻,冷白的手指紧了紧,攥着玉石,唇上第一次失去了血色。
  他辛辛苦苦在雨雪风霜中等了一天一又夜,找莲生大师修补的观音坠,居然是她和别人的定情信物。
  亏得他还四处跟人炫耀,当宝贝似地贴身佩戴着,片刻不离身。
  瞧瞧怀珠,亭亭而立,再瞧瞧许信翎,丰神俊朗,两人端端是郎才女貌。
  颊上簌簌有清寒扑来,窗子没关,倾斜的雨雪都洇湿在他身上。
  他的一颗心亦溅出许多波澜,雪虐风饕,入千万剑攒刺。
  陆令姜发现,自己才是笑话。
  他又薄又锋利的五官压了压,一笑,极淡极淡:“原来如此,误会。”
  转而乜向怀珠,将那丢人现眼的观音坠收了,结束方才的话茬儿,“……那白姑娘定然也不稀罕了。”
  怀珠额角猝然一跳。
  陆令姜再无闲心留恋,拂袖离去。骨节泛白,观音坠在他手心哗哗化为齑粉,洒了一地。
  许信翎在后面喊道:“灾民之事我们已掌握了你买凶构陷的证据,即将联合石家,很快在朝堂上公开与你对峙。”
  陆令姜的背影停了停,神色散漫地斜着眸,拖长尾音:“好啊,请便吧。”
  那副样子有恃无恐。
  似还要反过来威胁。
  许信翎再欲替怀珠说话,却见怀珠咬着牙,一路小跑跟了陆令姜而去。
  她一走,周围数个劲装结束的暗卫也随之撤退。
  ……
  集贤楼外,太子的马车就在楼下。脚夫放下阶梯,两人共同登上了马车。
  小雪酥酥,难抵街上的繁华,小贩们穿着蓑衣沿途吆喝,一排热热闹闹。
  马车上,怀珠与陆令姜并肩而坐。中间凭几上放有天目茶,茶香飘飘,三沸正好,青花釉的杯盏形制古洁。
  两人倒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陆令姜倒茶来,轻吹过浮着的碎碎茶沫儿,递给怀珠,怀珠默默接过来也抿着。
  两人都清楚彼此的存在,却谁也不说话,沉默了许久许久。一路上眼神偶尔碰撞,也自然挪过,谁也不见失态和暴躁。
  心照不宣。
  北风如刀,凛冽冻人。至白家,头顶天空是寡淡的暮山紫色,乌云压顶。
  白老爷见太子殿下和怀珠一同归来,喜不自胜。却不见同行的怀安影子,略略纳罕。
  陆令姜揉了下阵痛的太阳穴,撩开怀珠垂在背后瀑布似的长发,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揽住,淡淡道:“去你房间。”
  怀珠被他反手一拖,身子倾斜,脸几乎踉踉跄跄地贴在他身上。
  她明知自己身陷囹圄,却没有办法,白老爷、白揽玉等人都熟视无睹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扼住咽喉求救不得。
  她嗯了声,在前面引路,脚步磨蹭似有心思,陆令姜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乜着她的背影,也不催促。
  怀安已由画娆平安带回来了,回房时恰好遇到他们。
  小孩子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见了陆令姜便瑟瑟害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却可怜巴巴地望向姐姐,想要姐姐陪。
  怀珠犹豫,身后却有一只冰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捏捏她的掌心,信由己欲地玩了两下。
  怀珠一激灵,立即道:“乖,你先回去,姐姐过些时候再给你上药。”
  怀安大失所望,哭着走了。
  陆令姜微微一笑,懒洋洋又肆无忌惮,瞧着她们姐弟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方觉得自己的暗火平息了些。
  怀珠咬牙,甩开他的手,唯有乖乖引狼入室。
  陆令姜撩开珠帘,环顾了她胭色的闺房一圈,闲闲坐下,道:“把门叉上。”
  怀珠手指攥了攥,依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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