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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138节

  他唇角的笑容渐渐也凝固了,今夜他注定不能和她共寝的,多蹉跎也无用,依言点头:“好吧。”
  怀珠敛一敛衽行礼。
  陆令姜似有所失,总觉得缺了大块东西,想抱一抱她再和她分开。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还能再站下三四个人,空荡荡地吹着凉凉的秋风。
  他垂垂眼,刚伸的手又不动声色地缩回。
  两人一个走,一个停驻在原地。
  一个再不回头,一个却流连忘返。
  短短的走廊,怀珠的后背被陆令姜盯,往前走的脚步沉重,无比漫长。
  她能感知到这种目光,也知道陆令姜意犹未尽。从前她鲜少有这般奢侈地独享他注视的时刻,现在她只如芒在背。
  夜雨悲意地下着,万籁俱寂,无声诉说某些遗憾,犹记得当年。
  新婚之夜,他温柔地解开她绳子,抚摸她头顶的疤:“谁把你绑成这样?”
  喝醉那晚,他搂住她:“玩玩吗?”
  画面一转,出征前,他笑:“好。我回来就带你去看一场小玉堂春的戏。”
  白绫送来时,“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原来玩玩,就真的只是玩玩。
  而现在,他又这么深情地凝视她。
  怀珠敛起眸中情绪,依旧无喜无悲,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
  陆令姜手握观音坠,她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的那一刻,空疏疏的,血撞心头。
  幻觉忽然出现了,一位白衣姑娘的脖子悬上房梁。她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哭泣说:“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救我。”
  幻觉很快消失了,徒留一片朦胧而孤寂的月光。周围黑夜冷雨如注,他心口忽然一阵锥刺的疼。
  好奇怪……
  最近总做这些荒唐的梦,一会儿梦见观音走了,一会儿白衣姑娘上吊。
  今夜虽得了个观音坠,聊胜于无,但他这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挽留算是失败了,且败得溃不成军。
  他还以为他多浪漫呢。
  瞧地上那两把被弃如敝屣的长剑,如焚琴煮鹤,笑话,全是笑话,无声嘲笑着他。
  陆令姜亦笑了,自己嘲自己。
  目前她最大的症结是眼睛,他不该搞这些虚的,早日将她的眼睛治了,才能博她欢心。
  他阖了阖眼,独自一人站在鹅颈长廊中静默良久,才拜别白家主人,喊赵溟离开白家,连同卫兵也一同都撤走。
  ……
  翌日东宫有韩家到访,为了韩若真在承恩寺被罚跪一事。陆令姜说了几句客气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名动天下的白小观音落在了太子殿下手中,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俨然有越演越烈之势,以后怕还有的闹。
  盛少暄在太清楼摆酒席,请几位朋友都过去小聚。席间陆令姜虽仍文雅幽默,风光霁月,兴致却不似往常那般高。
  盛少暄亲眼目睹了白小观音甩了这位太子殿下,又知太子殿下巴巴追人家到白家,却仍吃个闭门羹,没讨得半分好处。
  当下忍不住阴损道:“太子殿下,白小观音连恩断义绝那么狠的话都甩出来了,这回是真生气了,您不得掉层皮才能追回来?”
  陆令姜眼神凉薄,闻此从低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唇角漾起一涟漪,神态生动而惬意:“追?对不起,没打算哦。她要分开就分开,我无所谓的。”
  二楼一爿敞开着,他半副身子都浸在酽酽天水碧的雨色中,骨肉匀满的骨节也托着一只天水碧的松竹梅纹瓷杯,斯文端方,真真跟没事人一般。
  “啧,始乱终弃……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长进。”
  盛少暄当真佩服太子爷这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那日陆令姜在承恩寺被分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会怎么,原来这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要是玩腻了,趁早放人家自由。”
  陆令姜笑:“胡说什么。”
  取出袖口中藏掖的一物,水滴形状,俨然是个瓷秘色的观音坠子,做工甚好。
  盛少暄知白小观音多才多艺,剑法、雕工、佛法都是上乘的,当下不禁大愕,啧啧叹道:“天,这是她亲手雕给你的?这得雕多少日?”
  “是呢。”陆令姜只把东西一闪而逝,盛少暄都没看清。他往日最清白不过的眉眼,却似藏匿了些复杂心事,嘴上却云淡风轻:“谁追谁,一目了然?”
  盛少暄齿然,一旁的傅青却若有所思,他家也常在玉石古玩圈走动,觉得这坠子有几分眼熟。
  几个狐朋狗友喝罢了酒,皇宫传来皇后娘娘的旨意,请太子即刻入宫一趟。
  太子殿下养了白小观音当外室,晏家以为奇耻大辱,多次要陆令姜给一个解释,后者皆闭门谢客,终惊动了皇后娘娘。
  别人或可推诿,皇后娘娘却是太子名义上的嫡母,一个孝字压死人。
  至皇宫,皇后劈头盖脸指责:“太子,你沉迷女色,为了外面的卑贱女子,竟糊涂至此。你知道外面多少大臣上奏弹劾你?母后辛辛苦苦扶持你上位,如今你却快把皇位丢了。”
  陆令姜坐在下方漫不经心着,仁义礼智孝,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皇后续续道:“……晏侄女哭了两天两夜,寻死腻活,母后令你立即前去晏家赔罪,张罗着明年开春与晏家晚婚,并承诺灭了那卑贱女子的口。”
  陆令姜下意识沉了沉眉,淡淡说:“母后说笑了。一个姑娘而已,没必要杀人吧?”
  皇后道:“你身为太子,不以身作则,未婚养了外室,对正室来说是奇耻大辱。本宫更听说你打算在东宫给那女子位份?若不就此绝了后患让晏家放心,他们将来如何再支持你的皇位?莫忘了许家等一众守旧派都对你虎视眈眈。”
  穆南从怀中掏出一物,纸张已被泛黄了,轻轻展开,露出几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是你的笔迹,阿珠,虽然爹爹犯蠢因此丢掉一条胳膊,但爹爹不后悔,看到了你的亲笔就好像看到你的人一样。”
  “现在,爹爹终于能把你的真人护在身边了——”
  第127章
  叛心
  穆南作为首领,外冷热内,思女心切,曾因遗散多年的女儿落在朝廷手中,而动了向朝廷招安投降的念头。
  如今爱女回归,他没必要再去招安,但也没实力和朝廷展开持久拉锯战。
  一者,主力大将伤亡惨重,麾下骁勇善战之人寥寥无几,人才凋零。
  二者,粮草不足,地形不利。
  三者,长久的流亡生涯已让幸存的将士们疲惫,士气低糜,信念越发动摇。
  陆令姜伏案理了数个时辰政务,眼睛微微酸痛,抬首一看时辰惚惚已过夤夜。
  青花双子烛台上,左右各扦插着一枝蜡烛,滴淌的蜡油已把台盘溢满了。
  如今春和景明别院莫说春和景明了,可谓是神骨俱冷,人去楼空,寂静的书房内唯他一人,和两只扑火的飞蛾。
  忆起从前他挑灯夜读时,怀珠皆会红袖添茶,或者含情脉脉瞧他写字,打着哈欠惺忪问“太子哥哥还要多久弄完啊。”
  明明眼皮耷拉得睁不开,他亲一亲她,她那两颗小酒涡就会盛满甜蜜,欢欢喜喜地腻歪着他,黏在他怀里。
  他们一起吃夜宵,甜渍沾在她唇边,总弄得口脂飞红。她说不想把自己吃得肥肥的,却每每克制不住口腹之欲。
  “就吃最后一次!”
  “太子哥哥,你是坏人,为什么总引诱我深夜长胖啊……”
  偌大的春和景明院,多了她一个人,便显得热热闹闹的。
  若吃罢了夜宵,他还有政务继续处理,她便会懒洋洋枕在他膝上,两只玉臂拢抱着他的两条腿,又痒又软。
  “太子哥哥,如果你当年没去白家找我,那我就要被石韫那恶徒强娶了,那我们失之交臂,这辈子会多可惜。”
  “你已经十个时辰零三刻没来看我了哦,我一直在想你,眼睛疼也不想睡。”
  “今天我和黄鸢吹嘘说,眼睛盲了也不怕,因为你会扶着我背着我,对吧。”
  “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何总盯着奏折,不看我也不对我笑,奏折有我好看嘛?”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嫌我黏人。”
  ……
  她话很多,撒娇卖萌死缠烂打,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喋喋不休。他有一搭无一搭听着,勾画奏折,偶尔朝她笑笑即可。
  她身上有白旃檀香,能很好缓解他的头痛。
  如今一切都成空了。
  再没人黏着他。
  陆令姜像被什么硬物卡住喉咙,从前悠然自得的一颗心,一下子注入了陌生的涩意,酸酸涨涨。
  他忽然发现怀珠之前对他很好,好得过分,他都没珍惜过,现在多希望怀珠再多缠他一次。
  ……
  灯烛燃尽了,陆令姜唤了人续灯。推门而入的却是晚苏。婀婀娜娜,浑身的甜香,紧随其后的赵溟一脸怒色。
  晚苏柔媚:“殿下,奴婢为您添灯。”
  今日书房忽然灯火明着,太子殿下孤身在别院留宿,年轻,风流,血气,且没人服侍,似若有若无诱惑着什么。
  晚苏已来了三次,东张西望,守在如意踏跺前的赵溟铁面无私,严禁任何人进去,却还是叫晚苏钻了空子。
  陆令姜沉沉打量着她,微微后仰,露出男子一段清瘦的脖颈:“有啊。”
  晚苏心口怦然:“太子殿下。”
  陆令姜道:“去把你家姑娘那件银朱色戏服拿过来。”
  晚苏迟疑:“殿下,您忽然要那东西作何,不如奴婢服侍您……”
  她被打发到外院做事,好不容易才有见太子殿下一面的机会。
  陆令姜唇角虽犹笑,眼神却飘着点冷:“谁教你质问主子?”
  晚苏激灵,骚话都咽了下去。
  陆令姜摩挲着,但见一套新娘戏服完完整整,百鸟云肩,云穿牡丹银朱色蟒袍,水袖,玉带,腰包……绚丽花纹皆一针一线缝制,当初准备欢欢喜喜地穿给他看,而今她竟那样心狠,一句话要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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