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 第148节
怀珠淡淡嗯了声:“师父。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想改变。”
妙尘:“眼睛呢,眼睛你也不治了?”
妙尘苦口婆心劝道:“阿珠,我们推翻这麻木不仁的朝廷后,你便是公主。若你再有些手腕,即便为女子,皇位也可以坐的。这壮丽江山唾手可得,为何你一定执著于穷居陋巷呢?”
怀珠心脏骤然抽了一下,皇位,多么陌生而遥远的词。皇位在她从前的认知之中,只属于太子陆令姜。
妙尘道:“跟师父说实话,你又爱上太子了是不是?你是在跳火坑。”
怀珠立即道:“没有。”
妙尘道:“你嫁给他,饶是当太子妃,将来也仅仅困局后宫,生儿育女,与他的后妃争风吃醋。而若你肯谋大事的话,届时,你将不是凤袍加身,而是龙袍加身。”
至高无上的权利,天大的诱惑。
不是靠攀附陆令姜得到的,而是自己本身就拥有的权利。
怀珠思忖片刻:“师父,首领尚在,为何是我龙袍加身。我即便跟你们走,也只是一介无名小卒。”
“不。你不一样,阿珠。”
妙尘紧皱眉头,终于道出,“……如果,师父知道你亲生父亲的下落呢?”
怀珠一怔:“什么。”
之前也从养父口中听过自己的身世,她因是女婴,一出生就被扔了。颠沛流离了半生,现在妙尘竟说她有亲生父母。
怀珠一时接受不了,表情有些复杂。
“师父莫惦记着我了。今后,怀珠不再和师父来往。至于亲生父亲……他既扔了我,我也不想再找,就当从没有过吧。”
妙尘遗恨,隐忍的面容欲言又止,似藏着什么大秘密。今日劝不动怀珠,总有一日能劝动。局势危急,暂时离去。
妙尘走后,怀珠的心绪久久不安。
前世临死时,皇后安在她头上的罪名就是“勾结叛军”,难道她竟真有一个叛军头子的爹?
陆令姜已经知道了妙尘的存在,若诚如妙尘所说,自己和叛军首领有血缘关系,陆令姜会把她怎么样?
陆令姜现在迷恋她,纠缠她,对她百依百顺,不过是一时食髓知味。一旦威胁到江山,以她对陆令姜的了解,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怀珠额头隐隐冒冷汗,懊恼自己这些日来的荒唐行径。
她居然还和陆令姜有交集,还和他同床共枕,是还想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太糊涂了吧。
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她要和陆令姜断绝一切关系,彻底远离,让他死心。如此,她自身才能安然无虞。
曦芽见怀珠脸色苍白,煮了杯枣茶给她喝。近来梧园的开销,还多亏了陆令姜的那锭金子。
怀珠喝着枣茶,颇不是滋味。
时光一日日地飞逝,很快便要到除夕之日。年味儿越来越重,家家户户挂灯笼,贴春联,一片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梧园却冷冷清清,完全没有喜庆的氛围。
除夕当日,怀珠尚在睡梦中,便听到一串串的鞭炮声。起床开窗,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的火药味。
她耷拉着眼皮,坐在妆镜台前,心事重重。按照约定今日陆令姜会过来接她,和她一块守岁。且昨日赵溟来通传过,他今日一定会如期而至。
曦芽进屋禀告说:“有客人来了。”
怀珠反感地揉了揉太阳穴,说好晚上才见面,陆令姜这般早就来了。
莫名的情绪在酝酿,她不想见他。
曦芽却道:“小姐,不是太子殿下,是许公子,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找您。”
……
近来东宫的下人发现,太子殿下常常莫名其妙地笑,虽然是很淡的微笑,却如三月熏风拂过,盛满春天的阳光。
他以前也经常独自一人静默,但眸子空寂无神,死沉沉的,现在则完全注入了源头活水,鲜活起来了。
据说是太子妃答应了太子殿下,两人情定,太子妃很快会搬到东宫来。
离年关还有一段日子,太子批阅奏疏之余,就开始做起了莲花灯。一盏盏红彤彤的烟火,挂满整个水木阆苑——很久之前太子为太子妃辟建的居所。
折腾了一宿两人都累了,怀珠仍在一条条数着陆令姜的罪状,声音却比方才低了许多,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激愤,更像是幽怨地撒娇。
东方泛起鱼肚白,马上太阳升起。陆令姜无心睡意,抚着怀中姑娘蓬松滑腻的长发,心思潮涌,竟隐隐有种诡异的幸福感。
方才她的那番话表面上是怨怼于他,实际上她的内心有了他的一点位置,才会愿意费这么多唾沫对他说这些废话。
她从前彻底弃绝他时,要么虚与委蛇,要么冷若冰霜,无情无牵,似喝了忘情水一般干干净净,哪会跟他算旧账。
思及此处,陆令姜忽然惨淡笑了笑,觉得被她骂也是一种幸福快乐。
她肯骂他了,因为心里有了他。
不然她从前怎么不骂他呢?
他愿意伺候她,给她效犬马之劳,护她今生平安无虞,用一生去弥补她心间裂开的伤痕。
只要她肯赐给他机会。
……
因是借宿在旁人家中,陆令姜起得并不甚晚,给怀珠仔细盖好了被子,留她一人在帐中安眠,自己则和白老爷用了一盏早茶。
“殿下日安。”
白老爷见太子殿下面容清爽,神情自若,想来昨夜怀珠伺候得周到。
他欲语还休,想替怀珠跟殿下面前要个位份,又怕言语不当失了分寸,难以鼓起勇气。
陆令姜垂眸吹着茶盏间的浮沫儿,主动提及:“近日您要嫁女了?”
白老爷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个女儿,没敢马虎,中规中矩答道:“回殿下,微臣的三女眀笙说了一门亲事,便是昨晚拜见您的宋家。”
陆令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半晌道:“还剩下一位四小姐,有安排么?”
白老爷心头一震,恭敬道:“怀珠是殿下您的人,微臣不敢擅作主张,一切悉听您的安排。”
陆令姜颔了颔首:“我倾慕您家四女已久,有意聘为妇,托付中馈,奈何四妹妹一直心有隔阂,还求白老爷您多多宽慰她两句。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白老爷瞳孔微微放大,听太子殿下左一个聘为妇,又一个得妻如此,竟是聘怀珠为正室太子妃之意,当下惊喜得缓不过神来,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家头上。
“太子殿下……您……说真的?”
陆令姜撂下茶杯,轻轻挑了下眉:“有问题?”
白老爷激动得手指颤抖,登时跪下,“微臣替怀珠谢恩!谢殿下对白家的栽培信任,谢殿下天大的恩赐!”
陆令姜倒抽了口凉气,自己和怀珠提亲,又和栽培白家有何关系。
“请起,不必多礼。”
白老爷忙不迭,陆令姜打断道:“……此事您答应了没用,需得四妹妹亲自点头。所以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白老爷料定,怀珠除非傻,否则焉能拒绝太子妃的尊位。起初料着太子殿下给怀珠一个良娣或太子嫔的位份已是上上签,谁料太子殿下深情如斯,聘的竟是正妻。
那么怀珠,将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和怀珠说明白的。”
陆令姜想早点把怀珠娶回家,使她变成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却日夜萦绕在心头的一桩夙愿,与她功德圆满。
白家人对她不好、刻薄白眼,他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坚强后盾,所有敢欺负她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
“那便先这样。”
他起身准备去宫里一趟,白老爷得喜形于色,比平日更殷勤百倍地相送。
经至怀珠闺房之前,见她已然醒了,趴在窗畔自内而外望着他,警惕问:“……你刚刚和我爹说了什么?”
顿一顿,不悦,“又想卖我。”
陆令姜:“想什么呢。”
一见了她,脸色就忍不住挂上笑,心窝里甜丝丝的。
怀珠撇了撇嘴:“肯定没安好心。”
他笑,“没有。不信你亲自去问你爹。”
怀珠道:“我爹向着你。”
想关上窗户眼不见心为静,又隐隐忧虑,不禁问,“我住在白家了。你晚上还来吗?”
他温煦道:“你这么说,是想我来还是不来?放心我一定会来看你。”
怀珠愈加不悦,唰地一下关上了窗户,盼着他千万别来。
灯笼一挂上,除旧迎新,热烈喜庆。水木阆苑内流水潺潺,冬日不结冰,当真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雨太大了,她的脚扭了,他得沿着长廊抱她回去。
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聚集着目光,人人皆看见,那位俘虏一样的白小姐被太子亲自抱着,从亭子上回寝殿。
她爱不搭理地埋着头,他的长斗篷却摘了倒贴似地盖在她身上,娇贵得跟千金小姐一样,足都不沾雨地的。相比牢房中真正俘虏的待遇,可算是天渊之别。
许信翎在不远处也看到了,事实上他一直没走,躲在长廊的朱墙后面,目睹怀珠被太子叫上去,搂抱,拥吻,笑着说些情话,都是他所不能企及的。
怀珠终究是属于别人的。
唯一欣慰的是,太子念了旧情,没有因为怀珠的身世而虐待她或打杀她。
许信翎叹了叹,敛起心中绮念,回到自己的居室中又没日没夜地研习起兵法,希望有朝一日实现他的那个目标。
到了翠锦居,太子雪白的衣襟洇了一小片,怀珠则完全无恙。
陆令姜换过干净新衣,将人放在匡床上,不知她一会儿要继续画画或怎样,左右时辰还早,不做些事情消磨时光会很无聊。
怀珠脱了绣鞋,却恹恹地什么也不想做,“我困了。”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备下了各色蜜饯、点心,坚果仁,党梅。另外太子殿下写的花好月圆四字楹联也挂在了水木阆苑外,一切准备就绪。
整个过程,太子问的最多的就是“她会喜欢吗”,无上恩宠,小心翼翼,当真是把白小姐当天上的神仙招待。
下人们也欢喜落泪,太子和太子妃有情人终成眷属,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怀珠道:“眼睛肯定是治不好的。”
妙尘无言。
怀珠被朝廷洗.脑太深,轻易不会答应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