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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151节

  怀珠道:“买完了。”
  “那随我回府吧。”
  他淡淡玩味着扫了圈周围的几个人,语气也如外面的冻雪般静谧,“今日怎么回事,好好跟我说说。”
  怀珠指甲暗暗掐进手心,紧张的空气中似有无形的丝线,将她牢牢缠困住。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竟以为自己有了同伴,想寻求同伴的帮助。
  却听陆令姜尾音轻佻地上挑,“白姑娘在指望谁?”
  他酂白的手心内,不知何时握住了她腰间一截月白色的绸带。周围隐隐铁器响动,她的身后也不知何时围满了化作布衣的暗卫,随时能将她押下。
  怀珠蹙眉。
  很多时候,陆令姜的称谓有特殊含义。怀儿,阿珠,小观音……
  现在当着许信翎,他只叫她白姑娘,至疏至亲,好像完全不认识,又好像在提醒着她他们之间最龌龊最肮脏的关系。
  怀珠轻抖浓黑的睫:“没。没指望。”
  之前他来找她,她不卑不亢地回绝,是他迁就她。如今被他抓住把柄,情势逆转,变成了她迁就他。
  陆令姜复又捻了捻她那一条绸带,好像锁在她腰间的锁链,转身就要带她走。
  许信翎终于忍不住,叫道,“留步。”
  许信翎一向和太子不睦,之前在朝中已多次交锋过。
  当下嗓音略略急躁:“太子殿下,请您先放开白姑娘。她是无辜的,今日本出门带弟弟赏梅,我们真的是偶遇。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责备于她,将来便是到了朝廷,也要遭受非议……”
  陆令姜静静听他分辩,神色比雪色还冷,抬起下颌,露出那阴森森的三眼白,无情打断道:“许大人。您将手伸到我东宫来,才是活腻歪了吧。”
  许信翎一噎,知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忌惮着自家还有年迈父母,未敢硬冲。
  陆令姜懒得此时跟许信翎算细账。
  他偶然得知了怀珠要来这里的消息,本想学学唱戏,亲自登台赔一场给她的。
  为了逗她开心,他可谓挖空了心思,满含期望。
  不想却撞见她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
  刚才,她对着许信翎言笑晏晏,眉梢儿俱是春意。两人更同时弯下腰去,跟拜堂一样。
  那笑容曾几何时只属于他,他赏了很多年。连同白小观音这个人,都是他的私人藏品。
  现在她头一次轻轻松松对许信翎笑,比对他还要自然,亲切。
  他那最后一点点希望,在寒风中冻结粉碎,化为妒意与怒火。
  各种复杂感情掺在一起,说不清。
  烦躁胸闷,烧得难受。
  ……
  当下情势已无法挽回,眼看阿姐要被抓走,白怀安情急之下抄起桌上削甜橙的匕首,直直便向陆令姜刺去。
  “不准你伤害我姐姐!”
  半大不大的少年劲道甚足,若真戳中了,能把人戳出个血窟窿。
  众人皆一惊。
  他怔了。
  这双明亮的眼睛,曾经是他和她最好感情的见证。红一枝囍,白一枝囍,是他从莲生大师口中求得的药,埋在盼珠园中悉心呵护,日日夜夜用心头血种花。
  陆令姜刹那间凝滞,微甜的记忆,犹似苦患中一剂良药暂时使热毒消散下来,摩挲着她落在自己手背的那滴泪。
  他将她打横抱起吻掉泪珠,铁血狠戾的帝王本色深处,仍是春水般的柔腻。又该怎么告诉她太子哥哥始终是太子哥哥,从未变过。恰如两人纠缠中从他腰间掉落的观音坠,十文钱的地摊货,十文钱的情意。
  第137章
  索取
  这一夜里,她如误入网罟的鸟儿数次杂着悲恐欲振翅而飞,却均被无情掐着腿拽回来,泪流干了也没得半分宽赦。
  厉枭夜啼,明月当空,姑娘的哭声越来越嘶哑,到最后似破锣一般,夹杂着惶悸的哀求,隐隐崩溃。
  明烛纱窗后,新帝却不作一声,磋磨的手段越来越暴烈,心肠也越来越硬。好几次,她都晕了过去,又痛醒过来。
  怀珠的养母秋娘从前是勾栏的舞姬,最擅剑器舞。怀珠曾为陆令姜自创过一套剑法“一剑钟情”——即舞到最后恰好能甜甜蜜蜜地跌在他怀中撒娇,亲吻到他,死缠烂打不厌其烦,小女儿家的把戏。此刻他带她挽的,正是那招“一剑钟情”剑法。
  怀珠微有所感,剑柄自主转动两下,却不是跟随陆令姜的动作来的。剑尖交织,仿佛蕴含别样的情绪。两人曾经那些美好记忆,鲜活地浮在眼前。
  一剑舞罢,陆令姜贴身啄了啄她的额头,含笑捻着她微翘的朱唇,一双温情脉脉的仙鹤目中清晰地倒影着她的身影。
  “……你编的剑法很好啊,但其实不如两把剑,一支一见钟情剑,一把相逢恨晚剑。我们一见钟情,也是相逢恨晚。你送我一见钟情,我送你相逢恨晚。怀儿,咱们的感情从来不是没有回声的。”
  回忆他初次看到那张《鱼篮观音图》,的的确确觉得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见她没甚反应,他又放下剑,郑重其事地竖起右手三指,祈饶服软说:“好啦,我发誓,我以后不再见晏苏荷。若再惹你生气,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你便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唇角带笑,长目潋潋,亮得像星星。
  她那日抛下恩断义绝四字就走了,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真真令他五味杂陈,今日他正式向她道歉,也是第一次正式挽回她。
  后园夜景极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他的道歉够诚心,气氛也甚暧暧。观怀珠,她眼神迷离着,倒不像刚才那般坚决拒绝。
  陆令姜感觉有戏,缓缓站起身来,垂下头,像小心翼翼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记缱绻的吻将落在她牙绯色水润的唇间——他们的重归于好之吻。
  怀珠却侧头避开了。
  她生疏道:“我还有重孝在身,不能侍奉殿下,还请殿下找别人解决。”
  腰间的白麻腰带,分外灼人眼。
  陆令姜的希望骤然消散,小心经营的氛围被她一句话打碎,心头又酸又颤。
  解决?难道在她眼里,他脑子里只会想这些?
  联想起她教她弟弟的“烂人”,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顿了顿,没说什么,雨纷纷扬扬逐渐变成了雪糁儿,空气异常寒冷,凉得人心也寒。
  自从落水以来,她那双生病的漂亮眼睛总是氤氲着一团雪雾,令人难以捉摸。
  凉亭四面透风,久待容易着凉。
  陆令姜独自干巴巴会儿,有点落寞,笑也不太能笑得出来,自顾自找话道:“那。今日也为你祖母尽过孝了吧?白家人那样欺负你,咱们一会儿直接回东宫去。”
  怀珠秀眉微蹙:“我不。”
  陆令姜气窒,三番两次被拒,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你不?你再说一遍。真要和我恩断义绝吗,你为何这般狠心。”
  怀珠慢声问:“你逼我?”
  她不冷不热的从容和疏离,让陆令姜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拍拍她的脸蛋,笑,神色却罩着一层鸭蛋壳青色,比月光还淡的忧伤:“没有……哪敢呢。若我现在真想要你的话,也可以的。你不说我老想着那事么,确实。这么多日没碰你,很是思念。小观音。”
  最后三字咬字有些重,掌心的温度在她颊畔游走,充满暗示意味,气息胶着。
  怀珠眼神几分冷,欲骂他无.耻,也实打实感受到了危险,他虽仪态举止翩然斯文,却并不表里如一。
  他有权,有人,而她处于多大的劣势——柔弱的身子骨,见风使舵的娘家,甚至女子这层身份就是天然的束缚。
  也是她太傻太天真,竟直直白白和他说出了断绝之语,以为能博得什么。
  “……不住在东宫。”
  她思忖片刻,退步道,“我的意思是,不住在东宫,你先让我住在春和景明院,行吗?”
  陆令姜问:“为什么?”
  怀珠不想回答,随口敷衍道:“因为你还没娶太子妃,先册封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不喜不悲唔了声:“我说了,你不喜欢晏家,我就不会聘晏家。”
  怀珠道:“那换一个主母呢?就会有什么变化?外人现在看我虽是美女,但我很快会人老珠黄的,你只是现在上头,不会一辈子喜欢我,到时候你和你真正的太子妃相伴,只会觉得外人碍眼。”
  话平平静静,并无怨妇的哀伤之意,陈述一个事实。自从说了那句恩断义绝后,她对他好像真的放下了。
  陆令姜问,“你怎么知道?”
  怀珠声音微微尖:“我就是知道,我经历过。”
  陆令姜缓慢迟疑:“……经历过?”
  怀珠察觉失言,道:“梦里。”
  说罢话头骤停,耷拉着眼皮,疲累的容色,一副久病之貌。黯然神伤,并不似是装的。
  亭外枝柯间随风摇曳的枯叶,仿佛雨夜里的哭声。
  好像说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头。
  陆令姜微微心软,想起近来自己也时常噩梦缠身,感同身受,松开了她:“不会的,别杞人忧天。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他是浸淫在温良恭俭让中长大的,自幼仁义礼智信,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为了在波诡云谲的朝廷上站住脚,从没做过任何叫人拿住把柄的事。
  唯一一次越雷池,便是强娶了她。
  怀珠淡淡问:“喜欢我?殿下,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我现在这张脸。忘记告诉你我其实很快会瞎的,没法在榻上侍奉您,也没法讨您开心。”
  他尝试笑着逗她:“我不会让你盲的,定会……”
  怀珠打断:“那殿下,您知道我这是什么病吗。”
  陆令姜一凝,那日郭御医只说是很严重的眼疾,却没说具体病症的名称。
  怀珠替他答道:“绝症,眼盲的绝症。天生的,您以为买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大美女赏玩,其实是假货。”
  他登感血撞心头,被她这话伤得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扎进心口,下意识捂住她的双唇,嗓音颤颤,难以置信:“住口……你说什么。什么假货不假货的,你这样是贬损我还是伤你自己。”
  怀珠被他一捂亦有异样,这么简简单单的动作好像都是一种暧事,他和她从前的关系确实是特别亲近的。
  两人对视,眼神拉丝,风花雪月。
  他们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均有些生理性的脸红。却真的只是生理性的,半点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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