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良久,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其实我看过了。”
“上次拿到的时候,我以为是曲扬从公司送来的文件,就直接打开看了。”
宋祈压下声音里几乎要藏不住的颤意,“所以,你还是想离婚?”?
岑意倾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合着他之前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还真就是意有所指。
真是难为他装傻到现在了。
宋祈疲惫地撑着头,整个人泄力般倚在岛台边,像只被暴雨淋湿逃得精疲力尽的流浪狗。
她心知是他误会了,在解释和顺势而为之间犹豫了片刻,抽出离婚协议递给他:
“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再瞒你了。”
“离婚吧,对你我都好。”
这该死的恶趣味,她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办。
宋祈安静了几秒,颤抖着手接过协议。
视线未曾在上面停留一瞬,他将协议撕得粉碎。
“我说过,如果一定要离婚,我会把你锁起来。”
“况且,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不可以不要我。”
岑意倾到他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泛红的眼尾。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可以还你。”
他还是摇头,“如果你想过自己的人生,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放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你不离开。”
很诱人的条件。
岑意倾挑眉,问他:“什么都能给我?”
“对。”
“那......”她一抬手,将桌上破碎的纸片一股脑扫到地上,“宋祈,我想要个孩子。”
宋祈早在她拿出离婚协议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眼下,这件事情的发展方向好像和他预想中不太一样。
他老婆这么好说话的?
“我本来也没想离婚。”她抚过宋祈的眼尾,“看你这么认真,想逗逗你。咱们宋总怎么这么不经逗?”
这是岑意倾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我刚才说的,你能给我吗?”
轻飘飘的尾音像是猫咪舌头上的倒刺,舔舐得他心尖泛痒,引诱他点头答应,“可以。”
屋子里唯一的灯被关掉,黑暗吞噬交缠的身体与渐重的呼
吸。
岑意倾突然想起什么,在换气的间隙推开他,面上孵出的笑仿佛恶作剧得逞般狡黠:“欸,如果我们真的离婚,你会哭吗?”
“不会。”
“嘁。”她撇撇嘴,有些失望。
“不会离婚。”
那份撕碎的协议被宋祈碾在脚下,耳畔她的轻-喘与纸上的文字一同变得模糊不清。
-
三个月后。
夏季已经进入尾声,明京的气温却依旧没有下降的趋势,岑意倾一下飞机就被热浪裹了个满怀。
《哑海》在国外上映,她跟着剧组跑电影节,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宋祈的车早已等候多时,她打开车门,没见到摇着尾巴扑进怀里的小狗,只有一束开得正盛的奥斯汀玫瑰。
她上车,“怎么没带yellow?”
宋祈扯了扯嘴角,“我来接我老婆,为什么要带它?”
“好吧。”岑意倾失笑,她已经慢慢习惯宋祈这种时不时跟yellow争宠的行为了,低头用手指戳戳花瓣,“这就是你祝贺我的方式?”
《哑海》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获奖,她也凭借出色的演绎拿下了最佳女主角。
算上之前两个a类电影节的奖项,她如今已经是国内唯一的3a影后。
岑意倾笑嘻嘻地摘掉墨镜,凑上前亲了一口宋祈微扬的嘴角,“我推掉庆功宴回来的。”
正欲回身,宋祈搂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这么着急?”
“想你了。”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了,宋祈才终于肯放开她。
她抓着宋祈的手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ta也想你了。”
岑意倾孕早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精力充沛吃嘛嘛香,采访拍摄一整天气都不带喘的。
直到那天红毯前,她被尤婧戳了戳肚子,“你是不是胖了?”
她如临大敌,电影节期间各种长枪短炮,她哪怕多出一两肉都会被加倍放大。
但紧接着,她就后知后觉月经已经推迟许久没来了。
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她在尤婧和小桃的陪同下去当地医院做了检查,才证实了猜测。想着要给宋祈一个惊喜,硬是憋到现在回明京了才告诉他。
宋祈的手刚贴上她的小腹,听见她的话后,立马就像被烫着似的收了回去。
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惊吓的成分更多。
“ta?”
岑意倾被这反应搞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他咽了咽口水,手悬在空中许久,末了又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贴上她的小腹。
宋祈极力平稳住呼吸,抬眸扫视笑意融融的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颗浆果熟透炸开了,汁水四溅,糊得他视野朦胧,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人。
“辛苦了。”他哑声。
临时更改目的地,宋祈先陪她去了趟医院。
检查下来一切无恙,只是岑意倾最近工作太忙,医生嘱咐她多多休息。
岑意倾听得心不在焉,只有宋祈一边听一边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像个上课记笔记的好学生。
回家洗过澡,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宋祈打从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刚才洗澡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严词拒绝,他也差点要冲进来代劳了。
岑意倾太久没见他,刚想和他说说话,他又打电话让曲扬采购了一大堆孕产类书籍,连营养师也一并提上日程。
岑意倾等得不耐烦了,对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默默玩手机去。
这边宋祈对妻子的不满毫无知觉,挂断电话又给她准备好水果和坚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给她。
岑意倾被伺候得舒服了,才肯给他点好脸色,把他当做人肉靠枕,躺在他怀里继续看消息。
前几天《走出季风》上映,她在工作之余自发包场支持,自己却还没看过。
好不容易得了空,她拉拉宋祈,“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
岑意倾黑了脸,“医生还说让我保持好心情呢。看电影又不是拍电影,能累到哪里去?”
僵持片刻,最后是宋祈妥协。
岑意倾一年到头也进不了几次电影院,怕被人发现了引起不便,只能买午夜场的票,浑身上下过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着不像观众,倒像是洗劫电影院的歹徒。”宋祈如此评价。
“电影院有什么可洗劫的?”她不屑,扭头看见柜台前排起的长队。
吸了吸鼻子,黄油的香气。
“洗劫爆米花倒是可以。”
选午夜场原本是为了避免人多,谁知影厅里依旧座无虚席,岑意倾默默把口罩又拉高了一点。
好在她和宋祈坐在最后一排,其他观众忙着入场找位置,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影厅里光线渐暗,龙标过后,比画面更先出现的是江梦的歌声。
那是不知名的山间小调,江梦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反而保留了一丝淳朴与自然。
《走出季风》和她出演的《见岸》背景相似,却通向不同的结局。
影片最后,女孩回望看不见尽头的群山,山风鼓鼓灌进耳朵,淹没她的哭声。她擦掉眼泪,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隔着荧幕,冰凉的眼泪滴落在手背。岑意倾回过神来,狼狈地用手揩掉。
电影散场已经是凌晨了,影院离家不远,岑意倾慢悠悠地和宋祈往家里走。
“我记得拍《见岸》的时候,最后一个镜头我拍了很久。”
那个镜头与《走出季风》的结尾相反,她饰演的主角预见了自己无望的未来,却只能屈服于命运,回到圈禁自己一生的牢笼。
《见岸》前期的拍摄都很顺利,独独那一场戏,拍了整整三天才过。代入主角的情绪,岑意倾每每想到那压抑痛苦的将来和无法逃离的生活就哭得不能自已,祝予安反复强调的克制,在情绪的支配下都跑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拍完那场戏,她也病倒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祝导。”岑意倾注释着两人紧扣的双手,“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她对《见岸》结局的恐惧,实则是对自己未来的恐惧,但祝予安带她逃离了那座险些困住她一生的牢笼。
但宋祈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不管你有没有拍戏,有没有回盛家,我们都会在一起。”
“你就这么确定?”
“只要你是你,我就能确定。”
宋祈知道她的性格,无论有没有祝予安,她都不会任由旁人捆住自己的手脚。
她从始至终追求的都只是自己生活的所有权罢了。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