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不开口,萧秋折也不追问她,对方齐道:“翰林院的事暂且不管,付家人已着手处理。”
付家人?付钰书?
方齐疑惑地皱了皱眉。虽说付钰书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但权势与能力远不及他家公子。公子为此事前前后后奔波多日,怎的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了?言书堂涉及大批淫词艳曲,此事若查不清,可是杀头大罪。
方齐看了看晚青妤,见她垂眸不语,心中更为疑惑。自家夫君就在身旁,她不去求助,反倒找外人帮忙。
“莫要浪费时间,去办你们的事。”萧秋折冷声打发他们离开,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
兄弟俩只得行礼退下。
厨房管事前来请他们用膳,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前往膳房。
两名小丫鬟端来水盆,为晚青妤挽袖净手。晚青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自己来便好。”
她虽出身官宦之家,却并非娇生惯养之人,洗漱更衣向来不需人伺候。
她将手放入水盆中清洗,手指纤细白净,宛如白玉。两名小丫鬟看得眼睛发亮。她们此前未曾见过少夫人,今日初见,方知传闻不虚。少夫人不仅容貌出众,连手都如此赏心悦目。
晚青妤净完手,拿起帕子擦拭,随后坐在饭桌前。饭菜极为丰盛,山珍海味俱全,有些珍贵食材晚青妤甚至未曾见过。
萧秋折净完手,在她身旁坐下,道:“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
晚青妤应了一声,拿起筷子用膳。
她吃饭时极为安静,不爱多言,挑了几样爱吃的菜,不一会儿便饱了。
萧秋折依旧胃口不佳,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晚青妤自认识他以来,便发现他吃饭颇为困难,每次都是简单几口,似乎食欲不振。也不知是否因与她一同用膳的缘故。
二人用完膳,晚青妤想稍作休息,萧秋折便带她回了卧房。
卧房宽敞,布置整洁雅致,内有许多书籍字画,还有几盆幽雅的兰花。这是萧秋折此前居住的卧房,屋内仍飘散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被褥也是男子所用的颜色。
晚青妤停在桌前,愣了愣,疑惑地看向萧秋折。
萧秋折迎上她的目光,道:“你先在此休息,稍后再让人收拾。”
晚青妤觉得不自在,未急着上床歇息,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且坐下来倒了杯茶喝,脸颊突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轻声问他:“你……今日不去忙吗?”
第7章
哪怕是他睡过的床榻。
晚青妤知他案牍劳形,刺促不休,不愿因己之故耽误他处理要务。
萧秋折心知她在催促自己离去,亦明白她不愿与他有亲近之举,哪怕只是睡他睡过的床榻。
他淡淡“嗯”了一声,唤来屋外的嬷嬷,为她换了一床新铺盖。
晚青妤察觉他因她的介意而不悦,心中却无甚波澜。毕竟寄人篱下,总得低眉顺目。
萧秋折待嬷嬷收拾完床铺,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抬眸望向屋外,看了看天色。
此时,晚青妤忽觉精神一振,倦意全无。她唤来玉儿,取出行李开始收拾。她带来的物件不多,其中有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内装重要之物。她问萧秋折何处放置为宜。
萧秋折指了指书柜,上前整理书籍,为她腾出一处空位。
书柜位置过高,晚青妤踮起脚尖,正欲放置,手上一滑,盒子倏然坠落,内中物什瞬间散落一地。
她轻呼一声,急忙蹲身去捡。
萧秋折见状,方觉自己疏忽,未顾及她的身高,歉然蹲下身,帮她拾捡。
地上物什纷杂,发饰、手串、信笺、玉佩……还有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
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思绪骤然回溯至七年前那段模糊的记忆。这片金叶子,似乎是他当年赠予她的,她竟然还留着。
他拾起金叶子,目光落在一沓信笺上,几封散开的信面上赫然写着“钰书”二字。
钰书,付钰书。
她的竹马付钰书。
这些信,是付钰书写给她的?抑或是她写给付钰书的?何时所写?成婚前,还是成婚后?
晚青妤见他紧盯信笺,急忙将信笺抓在手中,又捂住一旁的一枚玉佩。
她动作急促,神色间透着几分心虚。
他抬眸看她,她一双明眸清澈,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心中所想,他一清二楚。
他微蹙眉头,将拾起的金叶子随手抛至她面前,冷声道:“倒是怀旧,几年前的金叶子还留着,我还以为你早拿去治眼盲了。”
治眼盲?
他冷不丁一句,晚青妤一时未解其意,无辜地眨了眨眼,将捂在手下的玉佩收入袖中,又捞起木盒子,将信笺放入,最后拾起他抛来的金叶子,在衣袖上轻轻一拭,未作回应。
这片金叶子,是他十七岁那年于城门口赠予她的。彼时她视若珍宝,日日取出端详。后来她与付钰书情愫渐生,金叶子便被她渐渐遗忘。如今突然重现,还是在萧秋折面前,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他那句“眼盲”何意,她未及深思。
萧秋折起身,看着她收拾妥当,帮她将木盒置于书柜上。
房中一时静默。
晚青妤又慢吞吞打开衣物包裹,内中仅有两三件旧衣。她持衣走至衣柜前,打开柜门,见内中一排排男子锦衣,每一件都是质地华贵,价值不菲。
她怔了一瞬,手中衣物顿显寒酸。
她虽不喜奢华,但如今身处亲王府,身份非同寻常,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早知每月一百两银钱不够花,我便让人多送些了。”萧秋折察觉她的窘迫,语气中带着几分歉然。
她本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千金,嫁他后却过得如此清贫,令他心中五味杂陈。
晚青妤转头看他,轻声道:“哪有一百两?每月只有十两。”
十两于寻常百姓虽不算少,但她与玉儿二人吃穿用度,难免捉襟见肘,平日连病都不敢生。
“十两?”萧秋折眸光一沉,眉头紧锁,“你只收到十两?从何时开始的?”
晚青妤如实答道:“自两年前便是如此,每月十两银钱,最后两月,连十两也无。我以为是你的吩咐。”
“怎会是我的吩咐。”萧秋折神色震惊,“我每月命人送一百两过去,逢年过节会另外多加几百两,一年下来至少两千两。”
如此之多?
晚青妤与玉儿对视一眼,难道这两年他们错怪了萧秋折?或者有人从中作梗?
回想起两年前,她初至山间小筑时,未曾料想他会赐予月钱,更未动过花用亲王府银两的念头。那时晚家尚是钟鸣鼎食之家,衣食无忧,她出阁之际,更是随了丰厚的嫁妆,单是那些金银细软,便足以让她一生无忧。
然好景不长,未及半载,晚家便接连遭遇变故。先是她的舅舅在外惹了祸端,丢了官职,家产尽数被查封。父亲为救舅舅,花了不少家财,却未能挽回颓势。随后,大哥被皇家赐婚,晚府喜事连连,却不过是昙花一现,祸事开始频发。
最严重的一次是,彼时有位官员诬告父亲贪赃枉法,私吞赈灾银两,皇上震怒,查封了太保府,家中财物尽数充公,父亲更被投入大牢。
她为救父亲,四处奔走,耗尽嫁妆,却依旧未能救出父亲。最后还是萧秋折出面彻查,才洗清了父亲的冤屈。
然而,祸不单行,家中接连出事,最终父亲和兄长仍未能逃过厄运,惨遭杀害。
后来,直至二哥进入翰林院,晚府才稍稍宽裕。
家中变故,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而后她亦身无分文,只得依赖亲王府接济。十两银子虽微薄,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她从未向萧秋折提及此事,更怕家人担忧,一直谎称萧秋折待她极好,无需他们挂心。
玉儿替晚青妤委屈道:“姑爷,这两年小姐过得艰难,小病忍着,大病才舍得吃药,一年到头仅有两身衣裳,天冷时买不起厚衣,连门都不敢出,火炉也点不起,只能硬生生挨冻。春夏尚可,种些蔬菜换银钱买书,但冬日实在难熬。上月亲王府断了银钱,一日三餐减为两餐,最后只剩一顿。小姐熬不住病倒,为给她治病,村里能借的银子都借光了。这次若非……”
玉儿哽咽难言,未再继续。
萧秋折听完,心中极为疑惑和惭愧,只是两年之久晚青妤居然一次也未向他提及,他派去山间守护她们的侍卫也从未向他禀告过,难不成其中出现了内鬼?
心情极其复杂,他走至晚青妤身旁,将她手中衣衫挂入衣柜,沉声道:“是我疏忽,此事我定会查明,绝不再犯。”
未料她这两年竟过得如此艰难。
晚青妤则轻轻一笑道:“无碍,都过去了。我一直相信你,也猜出许是亲王府出了问题才会如此。”
晚青妤心胸宽广,不愿纠结过往给自己徒增内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