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青妤回道:“伤在手臂,太医说悉心调治便可康复,只是恐会留下疤痕。”
姚悦听罢,唏嘘道:“疤痕若大,确是不妥。这些年我为治病遍访名医,其中不乏擅治跌打损伤与疤痕者。若你们不介意,我可代为寻访,请他们为秋折配制祛疤良药。”
晚青妤欣然应允,连声道谢:“多谢四夫人费心,那便劳烦您代为打听了。”
姚悦浅笑起身:“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晚青妤送她出门,目送她离去。
未几,太妃前来探视萧秋折,见他气色尚佳,略作叮嘱后便走了,临行前还嘱咐晚青妤晚间好生照料。晚青妤应下,又命厨房熬制滋补粥品。
至晚膳时分,侧王妃一家仍未露面。晚青妤不便多问萧秋折,转而询问方于。
方于撇嘴道:“他们不会来的。公子十七岁那年便向王爷请命,无论他病痛或受伤,皆不许侧王妃那边的人前来探视。”
晚青妤讶然:“为何?我回府时萧郢曾来过,侧王妃亦曾探视,未曾听闻他们与秋折有何深仇大恨。”
方于本不欲多言,但见晚青妤追问,只得挠挠头回道:“那年侧王妃来探望重伤的公子,表面关切,实则言语讥讽。萧絮更是失手打碎了公子母亲唯一的遗物,公子怒极,指责萧絮,结果萧絮哭着找娘亲,说公子打了他。侧王妃遂向王爷告状,王爷不问缘由,伸手就打了公子一巴掌。自此以后,公子便不许他们再来探视,他不想看到他们的虚情假意,也不愿让外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晚青妤蹙眉问道:“当年萧秋折与侧王妃那边究竟有何过节?他母亲早逝,可曾受侧王妃与诸位夫人冷落?”
方于冷笑:“何止冷落。”他忆及公子往昔,尤其十七岁那年,心中酸楚,却不敢多言,只道:“少夫人且宽心,公子不喜人扰,他们不来反倒清净。”
一家人疏离至此,令人唏嘘。事已多日,即便王爷在外逍遥,也该回府了。何况太妃已遣人寻访,至今仍无音讯。晚青妤愈发心疼萧秋折,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呢?
晚青妤布置妥当,推门进了主房,只见萧秋折正伏案执笔,眉目专注,手中笔锋游走于宣纸上。
她眉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不是让你好生歇息么?怎的又下床了?这是在画什么?”
萧秋折闻声抬眸,笑意清浅:“无碍,左手虽伤,右手尚可执笔。曲州那边的桥亟待修建,我得尽快将设计图赶出来。”
晚青妤缓步走近,俯身细看他案上的手稿。那桥体结构繁复,线条交错,她虽不甚明了,却也觉出几分精妙,不由赞道:“虽瞧不大懂,但瞧着便知是极用心的。曲州百姓若见了,定会感激你。”
她言语间毫不吝啬夸赞,倾身时,几缕青丝垂落,拂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淡淡的清香。
萧秋折微微一怔,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拨动,耳畔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晚青妤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目光仍落在那图纸上,轻声叹道:“从前四弟也爱画这些,还常画些船的设计图。那时他总说,要造一艘大船,带我们一家人云游四海。可惜,长大后便再未碰过这些了。那日他还过来说要与你探讨一二。”
她说着,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显然对此颇有兴致。
萧秋折将笔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指点一二?”
晚青妤连忙摆手:“我可不敢指点你。我虽有兴趣,却是一窍不通,怕是要给你添乱。”
萧秋折:“我记得你少时总爱去书肆练字,想必字迹定然不俗。不如写几个字,让我欣赏欣赏。”
晚青妤摇头:“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那时不过是借练字之名,躲懒罢了。倒是付伯母常给我做些糕点,才让我乐意去书肆。”
提及往事,她忽而疑惑地看向他:“你怎知我少时常去书肆练字?”
萧秋折铺开一张宣纸:“那时路过书肆,曾见过你几回。”
他将笔递到她手中,声音低沉了几分:“你那时总跟在付钰书身后,一口一个‘钰书哥哥’,我瞧着你俩倒是挺亲近的。”
他又开始惦记付钰书了。
晚青妤未接话,只执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萧秋折。
她字迹工整有力,不似寻常女子的娟秀,反倒透着一股刚劲。萧秋折细细端详,未料她会写下自己的名字,唇角微扬,接过她手中的笔,蘸了墨,在她名字旁写下“晚青妤”三字。
他的字迹潇洒飘逸,笔力遒劲,自有一番风骨。
晚青妤瞧着,从前只觉付钰书的字已是极好,未曾想萧秋折的字竟也如此出众。
两人的名字并排落在纸上,仿佛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之感。晚青妤抬眸看他,眼中满是赞赏,即便无言,好似已胜过千言万语。
萧秋折亦是头一回见人如此真诚地欣赏自己,心中生出几分轻飘飘的快感。
他正欲开口,却见晚青妤目光一转,忽而落在案角一沓书旁整整齐齐叠放的信笺上,正是她先前写给他的那些信,此刻被白色丝带系好,静静置于一旁。
二人目光在信笺上相叠,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
这……
晚青妤面上一红,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去瞧瞧饭好了没。”
萧秋折望着她可爱又慌乱的背影,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她……还记得这些信。
晚青妤快步跑出房间,在院里来回踱了几步,真是麻烦了,他看到她看到了那些信,应该也知道她还记得曾经单恋过他这件事,那么以后再面对面该有多尴尬啊!
老天啊!
她摸着脸朝厨房里走,一路上只觉得脸颊滚烫,仿佛被火燎过一般。厨房里晚膳已然备好,她又在院里平静了一下心绪方折回了主房。
“你是去膳厅用饭,还是我端过来?”晚青妤进门问道。
此时,萧秋折手中正拆开一封信看,刚巧读到那句:若有可能,我愿与君每夜共赏星辰。
晚青妤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信笺上,顿时怔住。萧秋折亦是双手一僵,面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两人相视片刻,皆有些无措。
萧秋折迅速将信叠好,重新装入信封,置于案上,站起身来。
“去膳房。”
“好。”
晚青妤转身往外走,脚步匆匆,似要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这般情形,实在令人尴尬。
萧秋折见她走得急,几步追上,问道:“那日放在书柜上的盒子,你取走了?”
晚青妤“嗯”了一声,不好意思与他说话。
萧秋折又问:“盒子里似乎也有几封信,是写给付钰书的?”
晚青妤未答,脚步更快了些。
萧秋折紧跟她,声音忽而清冷了几分:“也写得这般浓情?”
浓情?晚青妤快要羞死了,脱口道:“那是付钰书写给我的。”
“能否让我看看?”
“不能。”
“……”
两个人又相继无言地走了一会。
快到膳厅时,晚青妤小声道:“我给你写的那些信……要不你还给我吧。”
日日摆在案上,实在令人羞煞。
“给都给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那上面的内容……是我从书上抄的。”
“看出来了,有几句我在书上见过,但有些未见过。”
又是一阵无言,晚青妤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过了一会,萧秋折忽而问道:“怎么不问问我?”
“问什么?”晚青妤依旧走得快。
“为何那时
我不曾回信。”
“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那时是我年少无知。”
“那些信里,可有几句真心话?”
“有。”晚青妤顿了下脚步,“那句‘祝你长命百岁’,是真心的。”
今晚月光很好,洒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上映得地上一片斑驳。
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随着晚青妤的步伐,时而疏离,时而亲近,又时而交叠。
二人直到膳厅都未再言。
饭菜已摆好,晚青妤净完手,忽然想起他左手不能动,便湿了毛巾,准备为他擦手。
萧秋折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巾,道:“我自己来,擦手还是可以的。”
因萧秋折伤势未愈,晚膳做得极为清淡。他右手尚可活动,晚青妤便未再喂他,只是不时为他夹菜盛汤。
用罢晚膳,二人一同回房。
萧秋折说要更衣,晚青妤便去洗漱,待她回来时,他已换上一件轻薄的白色衣衫,整个人显得愈发清朗俊逸。
晚青妤走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我偏房的床铺已被太妃撤了,李嬷嬷还在你门口守着。方才她与我说,日后我必须睡在这里,说是就算还你的恩情,也得在此照顾你。当初我们说好的,我随你回来,只是帮你整顿亲王府,并未答应其他。照顾你是应当的,只是独处一室,总有些不妥。不如……你去同太妃说说,让我搬回偏房,若你有事,唤我一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