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吓得一动不动,哭也不敢放声哭,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和女鬼脸贴脸。
他在山里待了半宿,直到爸妈发动邻居找过来他才哀嚎出声。
回去一看,林腊月正被扒了裤子打的屁股蛋蔫红,跪在堂屋哭。
他也哭,妈妈就把林腊月打得更厉害了。
后来他对于林腊月被打得卧床多日的事有些愧疚,但多年后细细想来,他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过分,他只是一时赌气,被嫌弃了那么多天他心里也很难受,但林腊月是他亲哥哥,怎么可以真的把他丢在山里。
十多年前的深山老林里有野猪有豺狼,他那时真是运气好才能安然无恙回到家。
但这些理直气壮的话他不会说出口,而是拐着弯道:“那时候我们都小,不懂事,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稀里糊涂的就让事情变成那样了。”
顾南没有兄弟姐妹,但大概能理解他话语中描述的过往。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好评判他们的对错,只道:“你哥跟我说那时候他被打的要死,看见妈妈和竹条就怕,连话都不敢说,被打怕了。”
林惊蛰道:“我也很怕,晚上的山里真的很黑,鸟叫声特别渗人。”
他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看向顾南,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无波无澜,却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他的虚伪,击碎了他的伪装。
他握紧拐杖,抿了下唇。
顾南也顿了一下,她听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在意的,只是一直没说。
“你现在还怪他吗?”她问。
林惊蛰垂着眼,“那时候不懂事,都过去了。”
顾南看出了他的逃避,在心里轻叹一声。
丢在山里的事或许过去了,但之后一定还有其他事过不去。
或许,他觉得自己为了给林腊月攒学费摔断了腿,一辈子都是残废,不能跑不能跳,心里很委屈觉得很不公平。
顾南能理解,但不希望他钻这个牛角尖。
林惊蛰自怨自艾,心有不甘,林腊月未必就活的比他好。
原着中他堕落在风月场,任人肆意玩弄。这辈子依旧庸庸碌碌,早出晚归,他和这座城市里许许多多为生活奔波的人一样,挣着微薄的薪水,顶着老板的白眼,扛起家庭的压力。
如果没有她,老实本分的林腊月就算能一朝悔悟脱离泥潭,大概率也是一辈子都在灶台工地打转。
他并不比其他人幸运,也没有从林惊蛰的苦难中得到什么好处。
相反他很珍爱林惊蛰这个唯一的亲人,很在乎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但一个不善言辞,一个暗气暗恼,竟然阴差阳错生了嫌隙。
顾南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看看面前这个满身倔气却藏的小心翼翼的少年,心想,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牵绊多了,人生的意义就有了。
她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指了下不远处的书店,“再进去坐坐。”
林惊蛰满心忐忑,还以为顾南会指责他,却不想她突然叫他去书店看书。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好半晌才拄着拐杖跟上去。
傍晚的书店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教辅区和文学名着区打转,收银员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倦怠又懒散。
顾南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小声说:“买几本书回去看吧,我送你。”
林惊蛰抿唇,觉得她想用书来给他讲大道理上课,有些抗拒,倔倔站着不想动。
顾南在文学名着选区转了会,挑了几本书,见他不动,道:“没有想看的吗,任何书都可以,名着,百科,漫画,小说,就买你想买的。”
林惊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干巴巴说:“没有。”
心里觉得她有些可笑,她分明就是站在林腊月那一边的,还假模假样在他面前装仁慈装公正。
他细数着他经历的苦难,绝不可能和命运握手言和,更无法坦然对林腊月说放下。
他残缺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他站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怪异的那个,他凭什么放下,为什么要放下。
一股不被选择的恼意突然涌上心头,顾南再好也是和林腊月一边的,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是林腊月,而不是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喜欢顾南了,他不做别人的附庸,不是坚定不移选择自己的人,再好他也宁可不要。
顾南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岔了,拿起书坐过去。
“没有想看的就算了,等你有想看的书了再过来买。”她看着倔强阴郁的林惊蛰,轻声说:“我作为你们兄弟间的外人,本来不该对你们的相处多加置喙,就当我不自量力,我很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好好沟通,互相依靠,脚踏实地在这个陌生的城里好好生活下去。”
顾南总是能把话说的很真诚,让人有火无处发,憋在心里那些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多想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让她看,让她心疼,可他又不甘心如此轻易服软示弱,便赌气地说:
“他有你,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我才是那个外人。”
顾南轻笑,“傻瓜,你和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往后数十年的情谊,没有谁能越过你们去的。”
第77章 床上的话你也当真啊
“你们要是结婚了,你们就会是一家人,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林惊蛰几乎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他悚然一惊,惊觉这个假设是真的有可能成真。
顾南和林腊月的感情很好,如果有一天他们结婚了,他该何去何从?
他在这座城市里格格不入,继续躲在黑暗里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吗,不,这瞒不了太久,而且他想得到顾南势必要有一争之力,他这副样子,拿什么和林腊月争?
生死相依的刺激结束后,沉重复杂的感情与在陌生环境下生存的压力重新压回了他的肩膀,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拐杖,金属的杖身被他摸的又热又湿。
生活永远都是残忍的。
无望的未来,越想越缥缈。
话已至此,顾南总算摸清了他的心理。
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残缺的身体,没有足够的能力,一切都要适应,这样的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她心急了,忽视了一个少年初来乍到的惶恐。
林惊蛰和直来直去的林腊月不一样,他更敏感,更应激,也更会隐藏,他们应该多关注他的心理状况。
顾南坐到他身边,从购物袋里拆了块巧克力递给他,食物能分心,甜食更能安抚情绪,“别激动,先吃点东西。”
林惊蛰下意识接过,却根本不想吃。
顾南抓着他的手把巧克力塞到嘴里,“不急着说话,把巧克力吃完。”
顾南买东西都是挑好的买,巧克力醇香浓厚,入口即化,唇齿间都是可可回味无穷的苦香。
顾南见他动嘴吃了,才道:“抱歉,我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
林惊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有人分辨不出他的神色,只听得他声线如常,仿佛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可在顾南看不到的角度,他牵扯嘴角的动作僵硬又防备,“姐姐不用说抱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
顾南听的有点不是滋味,“别说这种见外话,听了怪让人伤心的。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弟弟疼,不过我没有兄弟姐妹,方法不对,我和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把自己闷坏了,我们会心疼。”
林惊蛰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顾南扫他一眼,他依旧低着头,弯下去的脖颈上凸起一截一截清晰的柱节,细瘦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偏偏倔强静默,看起来有几分孤僻。
顾南含着巧克力,品着满嘴苦味,心想今天这遭是搞砸了。
看起来软面团子一样笑脸迎人好相处的林惊蛰,比闷性子林腊月难接近。
难怪原着里被骗进夜场的是林腊月而不是林惊蛰,小狐狸崽子防备心重着呢。
她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起始,关窍应该在林腊月身上,他们兄弟俩之间应该要有一个契机才能敞开心扉。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她这个外来者还是少管闲事好了,人家兄弟俩之间牵连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掺和进去反而把节奏打乱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巧克力,顾南说回家吧,林惊蛰就站起来,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到家时,林腊月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今天的晚饭。
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们出去玩了?”
“下楼逛了下超市,买了点东西。”顾南把糖果巧克力给林惊蛰,然后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去厨房归置。